陆思良:住院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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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初,我从上海回来不久,突然大便出血,立刻被住家附近的政府医院收留。那天半夜,我躺在观察病房,充满积血的纸尿裤冷冰冰的,吊了输液瓶的手臂酸疼,还要忍受一根细硬的针管穿过尿道到达膀胱,那种灼痛几乎使人发疯,医生说是检测有无尿道出血,要检测到天亮。我不能入睡,除了尿道灼痛,周围重病人不时发出呻吟呼号也压迫神经,对自身出血的病因更忧心忡忡。

不久前我去上海探望我的一位发小好友,他被诊断为胃癌晚期并已扩散。医生刚为他动完手术,他的体重减少到50公斤以下,情况不稳定。医生说,病人的胃被切除五分之四,大肠被切除近一米,但那也只不过是延长生命至多一年。

这下倒好,一回来新加坡我自己也出现病状。我在观察病房里睁眼瞎想,这是老天执意要让我对发小好友的遭遇感同身受。

几小时后,医生告知我,大便出血的病因是“憩室炎”,一种乐龄人士多患的大肠病,用药止血后会痊愈,只需住院几天,慎重起见做些肠镜胃镜检查,不必担心。

随即我被转入A级病房――全赖女儿孝顺,为我购买了一份好的保险。

之后我有了切身体会,我和我发小好友各自在新加坡和上海的住院和治疗条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一人住一间窗明几净、电视冰箱俱全的病房,厕所面积大,有淋浴设施;几个护士照顾我,定时测量各项指标,帮我换纸尿裤并清洗下身……我的发小好友则挤在一个放了九张病床的吵闹病房里(其中一张是加床),空气不流通,病房角落有个难闻的小厕所,无洗浴设施,护士不负责帮病人换洗,要另外自费请护工做这些“脏活”。要说我俩的社会地位,我在新加坡不属于“上层”,他在上海也不属于“下层”。

这种对比和优越感使我丧失了“感同身受”的资格,老天把它解构了。新加坡优良的医疗体制以人为本,却不会以人的意识为本。

我出院后向妻子抱怨留下了“心理创伤”:帮我换洗纸尿裤和清洗下身的护士来自新加坡、中国、马来西亚、印度和菲律宾等地,我的私处被那么多不同国籍、不同民族的年轻女子看过了,多难为情啊!

而去年年底,我的发小好友终于走了。临走前几日,他给我发了短信:“每个人都要走最后这条路,可我走得太长太痛苦了。”

啊,大千世界,你、我、他的“唯心唯识”处于截然不同的生死维度!追根究源,治病救人毕竟是一“唯物”过程!悲乎。

如今每当我看到电视里明星们去偏僻落后地区采访贫穷人的疾苦,主持节目声泪俱下,表现出强烈的感同身受,很佩服他们。我知道我做不到,至少在目前这个人生阶段做不到。

笔心:这种对比和优越感使我丧失了“感同身受”的资格,老天把它解构了。——陆思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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