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月色迷离

(阿果作品)
(阿果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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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了展厅,户外日光沛然,穿过错落老树,在走道与草坪上撒落零碎斑驳的绿影。我当时想着,不知在月色下,这片影又将如何迷离?

上周五我们迎来了戊戌年的第一枚满月。当天黄昏一场滂沱大雨,几乎浇熄上元月的光明。所幸雨再大也终究还是停了,元宵明月澄澄如期上场。

月早已在我们东方文化基因里阴晴圆缺千百年,牵引着潮汐,也牵引了多少美满幸福的企盼。有人说,月不只是光,月是东方传统中人心的温暖。

说这话的是日本景观设计师稻田纯一。新加坡植物园这阵子在园区为稻田办回顾展,我对庭园美学颇感兴趣,某日午后顶着艳阳前往观展。

稻田纯一,1952年生于大阪,80年代受聘前来新加坡,参与打造“花园城市”第二阶段的设计工程。展厅不大,按迂回流线划分四个展区,分别为稻田的美学理念、日本庭园传统、稻田景观设计工序、稻田“花园城市”作品。“花园城市”的概念为建国初期,由时任总理的李光耀所倡议,第一阶段(1967-1980)着重美化绿化岛国;第二阶段(1980-2002)着重借由自然环境提升生活品质。稻田在此阶段,就负责了好些公园的打造项目,并重新规划新加坡植物园,且于1987年提出了公园连道(Park Connector Network)的想法。

我立在第一展区的屏幕前,听着稻田的英语访谈,他说热带岛国的湿热气候及雨林植物,同日本相差甚大,但日本传统的核心造园原理还是派得上用场的。日式庭园讲究布局之平衡和谐,着重借鉴自然,在人工的环境中再造天然野趣,却又不仅仅停留于表面的模仿,而是力求营造高于自然的审美氛围,也就是日本最古老的造园典籍《作庭记》中所提出的“风情”(fuzei)。

稻田还认为景观设计其实说穿了就是光的设计,这光指的是自然天光,包括了日光,也包括了月光。同一片景,访客不同时段造访,晴天、雨天、清晨、午后、黄昏、入夜,体会的其实都是光所营造的印象。这就是“风情”,造园其实就是携手自然与光,引领访客走入他们内心的美好与企盼。如京都银阁寺的银砂滩与向月台,由细碎白砂铺设堆砌而成的枯山水,在月圆之夜映照着轻盈温和的月华,那轻柔那温暖,一抹东方古老的情怀,纯净无瑕。

稻田对于光的描述,倒让我想起印象派画家对捕捉自然光与色彩变化所展现的速度与执着。稻田也作画,会展上就有许多他的手绘草图,零零散散拼凑着他瞬间闪现的构思与灵感,虽笔触缭乱构图简朴,却很实在也很有温度。再复杂再伟大的设计,都是从最简约最单纯的手握着笔打底稿开始的。稻田回顾“花园城市”工程时就表示,纵使科技再先进,景观设计终究离不开纸上规划的第一步,这是科技与手作的平衡;人类生活的发展,景观设计将更至关重要,好的景观会把人重新带回自然,摆脱自然人根本无法存活,这是发展与自然的平衡。因此稻田佩服李光耀的远见,一开始就以花草树木的生趣平衡钢骨水泥的冷硬。

我一边观展一边做笔记,本子里记录了稻田的好几段话,有一段他说:毕加索的画之所以动人,就在于其蕴含形而上的价值(metaphysical value);另一段他说:参与打造花园城市的愿景时,我不断回归到日本文化传统;日式的审美早已内化我心中。

作品要有生命,就得要有思想;而思想的养分,就来自本身的文化传统。这不正是岛国欠缺的?踏出了展厅,户外日光沛然,穿过错落老树,在走道与草坪上撒落零碎斑驳的绿影。我当时想着,不知在月色下,这片影又将如何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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