嬥淳：豆子店的 女儿

我在一阵缤纷的颗粒中看见她，及肩的长发，弯腰，铺了粉的脸，桃红色的围裙与洋装，两颊的腮红，两旁巨型的透明塑料袋里收集了各类的豆子像是滚落的颜料，她则是在颜色颗粒中游走的人。小小的市集转角，相隔几个脚步就是落满血肉鳞甲的的沟渠，豆子店的生意谢绝油水腥味的造访，见她坚持用白色的三夹板隔出一方天地，铺满白炽灯光，永不凋谢的塑料向日葵下面，白铁的收银台上两只粉红色的软毛小熊，淡蓝色格子桌布，一看就是女孩的心思。

这样的一个女孩，人们却说从没有看过她笑，市集里多的是藏得起委屈的人，习惯用撕裂的声音笑，用倔强的表情哭，来来往往的情绪到了这里仿佛是被装进了一只玻璃罐子，再怎么激烈的晃荡，浮上来的，也只不过是一连串沉默着彼此簇拥的泡泡。想再聊些什么，也得等到下一个话题的碰撞。

豆子店的对面是她父亲开设的鸡肉摊，两个摊位共用一道走廊，父女两人大多时候也是各忙各的，生意逐渐好起来后也是各自请了一位帮手，豆子店的女儿闲下来时不免往父亲那处看，父亲早收档时，端了一杯咖啡窝在冰柜后面看报纸，眼角余光也总是停在女儿身上。彼此关心却很少有眼神的相对，是刻意切割还是各自表述？市集的两代人在气味的两端陈述自己的故事。市集是她的家，走道两边的摊子划分出属于不同世代对市集的诠释与想象，像是同一个屋檐下，蕴藏了不同故事的房间，家人与家人之间的爱与摩擦，互斥与互缠，细细碎碎的，沿着互通的沟渠悄悄地流动着，人群往来走过，却又毫不察觉，这纤细却又永远断不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