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华：到博物馆去

我实在喜欢往博物馆钻，各地的博物馆跑了不少。看多了博物馆，修了一个好品性：灭了占有欲。天底下的好东西，就让它属于天下吧，去公共博物馆看看，足矣。苏东坡早就看透了，他在《前赤壁赋》里说：“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东坡的境界更高，清风明月都是他的“博物馆”。

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去华盛顿旅行，在朋友家住了一周，准确说他家在华盛顿郊外，每天上班要坐40分钟火车。那一周，每天和他一起坐火车上班——当然，他去上班，我去各个博物馆，他下班时约了在火车站见面，一同回家。那个冬天第一次在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西馆看到了达芬奇、伦勃朗、维梅尔（Vermeer）、梵高等大师的作品；又在东馆（贝聿铭设计）看到了毕加索、马蒂斯、莫迪里阿尼等现代巨匠的绘画。没想到华盛顿的冬天非常冷，大雪纷飞，躲在博物馆里消磨一天又一天，适得其所。因为时间充裕，除了看画，我也看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观者，只要在博物馆或美术馆里相逢，从他们的观赏眼神和行止节奏，可以分辨出哪个是匆匆游客，哪个是真正的艺术爱好者。

周末，我的朋友陪我逛过一次博物馆，他很急躁，像困兽一般。我明白人的兴趣不同，这事不能勉强，我们也就没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我怀念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天，这是我西方美术史的第一课，如同走出博物馆时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令我醒悟。后来去英国、法国、意大利看博物馆，有了最基本的知识铺垫，不至于惊慌失措。当然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每次看到欧洲博物馆里的东方佛首或切割的壁画，就觉得心里惊恐不安，哪怕展厅的灯光和环境再怎么幽雅舒适。摆放这些佛首和壁画唯一正确的位置就是它们原本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