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米：我看见的你 是我自己

地点是纽约现代美术馆，时间是10年前，3月到5月，每天每天，从早到晚，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坐在桌子的一边，跟每一个坐在另一边的观众，安安静静，彼此凝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你什么都看见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不必告诉我，我无须告诉你，没有彩排，无法重复，完全即兴，不设时限，可以是10分钟，可以是1分钟，10分钟可以很短暂，1分钟可以很漫长。就是这么多。这就是行为艺术教母带来的作品《艺术家在场》，多么简单，但就像任何东西，越简单，越困难。

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坐在玛莉娜的对面和她对视，两双眼睛之间的空气里荡漾着各式各样的故事，有人焦虑，有人恍惚，有人害怕，有人迷惘，有人狐疑，有人信任，有人含笑，有人哭泣，而玛莉娜一律沉默以对，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直到对方起立转身离去，玛莉娜才闭上双眼。眼睛张开又闭上，故事开始又结束，观众来了又走了。然后有一次，当玛莉娜张开双眼，赫然发现坐在对面眼神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不是他人，正是旧爱，中间隔着22年，多少爱，多少恨，多少痛苦。这次，轮到玛莉娜潸然泪下。

她的旧爱Ulay（Frank Uwe Lasieren）刚刚离世，他曾经是玛莉娜许多行为艺术的合作伙伴，两人曾经一起携手合作许多作品，譬如他们把彼此的长发纠结在一起，背靠背端坐了17个小时。譬如他们嘴对嘴互相吸入对方呼出的气息，17分钟后双双倒地昏迷不醒，两人肺部都充满了二氧化碳。譬如他们各自从万里长城的两端出发，步行了2500公里，然后相遇，然后告别。这件作品《情人——长城步行》也是两人最后一次合作，此后两人分道扬镳，在他们的艺术创作上，也在他们的爱情长走上，从此不相往来，整整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