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每天要吃三四种药,早午晚饭前饭后少说也十来颗,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不需细看药袋上的说明标签,好像日日重逢老友一般,认得个別的轮廓和质感,随手精准的抓捏塞入嘴巴,再吞一口开水咕噜咽下。
一气呵成的习惯并未抵消丝毫的苦意,妈妈的双眼垂垂微闭,喉头那一层皱瘪而松垮的皮,开始蠕动像是水纹沉缓荡开,久久才能平复下来。有时候见到妈妈吃药的模样,我会忽然产生错觉,以为那些方方圆圆的药丸,或许都是一颗颗嶙峋的小石子,拋掷在一片惶然而忧戚的水面,蜿蜒曲折的幽幽沉落,至生命混沌不明的底处。
我看了心疼,但是向来不善流露,容或还会刻意掩藏,都是以大惊小怪的口吻:哇!要吃这么多药啊——含混的表达不敢张扬的悯恤。妈妈一脸倔强,忙着擦干嘴角略湿的叹息,通常也不大搭理,偶尔回呛答说,不然能怎么样。近于认命的语气,听了更加酸涩,然后便将装药的塑料袋系紧,丢在客厅桌子的边缘,仿佛赌气地不想再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