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歌坛新秀上电视接受访问，说即将上市的处女大碟收了一首英文歌《哈利路亚》，“因为我偶像Alexandra Burke唱得好听极了”，掉进我耳朵越来越严重的老顽固病立刻发作，不问情由跳到结论：这小妹妹，人唱她也唱，大概连作曲填词是赖纳柯翰（也译莱纳德科恩）都不知道。隔了两小时直播美国新闻，宣誓前夕拜登在华盛顿林肯纪念碑倒影池主持开光仪式，哀悼40万因疫症逝世的国民，贺锦丽先发言，介绍出谷黄莺护士清唱《奇异恩典》，接下来轮到候任总统讲话，短短几句，亮灯时背后衬托巨肺美声，第一句没唱完我就哗哗哗呼叫：这次柯翰先生发达了！此类庄严场合，通常与《奇异恩典》并肩的不是《当圣人操进来》就是《时代在改变》，这回居然荣光归《哈利路亚》，意义简直重大过鲍勃·迪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历史糊涂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当它美国民谣或福音经典，果真如此，作者一栏多数填上“佚名”，不但收不到版税而且有冤无路诉。皇帝不急太监急，每逢见到错误资料，我都李莲英上身，像热锅上的蚂蚁般丑态毕露，譬如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陶杰最近地盘换招牌，说起从前在《明报》写专栏，“那时的栏目叫做‘泰晤士河畔’，如姚莉的《相思河畔》”，我便跳上跳下，完全忘记“认真你就输了”的硬道理。姚莉歌谱的岸边风景，有《秦淮河畔》和《苏州河边》，都是上海时期作品，《相思河畔》则是顾媚原唱，公认为崔萍首本名曲，姚女士没录过。
写专栏不外文字游戏，兴之所至东拼西凑，反正明天是另一天，什么都无所谓。我的态度也很老油条，拿起笔天花乱坠，不耐烦的读者痛斥骗稿费，还嬉皮笑脸分辩：“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名副其实童叟无欺，谁那么有空骗你？”眼底五光十色都不分青红皂白，大半世纪前的《相思河畔》究竟由哪位歌后灌录唱片，更加没人关怀，正如歌里唱的“青春尚在，为什么毁褪了残红，啊人生本是梦”，转眼连青春也没有了，难道迂腐到执着梦中情景？但是它到底带点玛德莲饼况味，不提起未必牵挂，记忆一被惊动逝水年华淌漾一圈又一圈涟漪……小时候电台常播的是崔萍版本，我一直当她原唱者，几年前和伦敦流行曲达人李察聊起，他说应该顾媚才是，上网搜索，果然找到1957年的录音，比崔萍早一年。资料指原曲是“暹罗民谣”，顾媚当年曾经去曼谷驻唱，就地取材把它带回香港的可能性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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