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多新加坡人来说，香港曾经是个虽远犹近的地方，除了电影、电视剧的影响，八九十年代的粤语歌曲也拉近了我们与香港的距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地电台又开始播放方言歌曲，而且大多是八九十年代的粤语流行曲。
这两天特别有耳福，接连两个下午，开车时无意间听到了两首睽违已久的粤语老歌，一首是徐小凤的《顺流逆流》，另一首是陈百强那首传唱数十年的情歌《偏偏喜欢你》。把着方向盘，听着粤语老歌，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八九十年代。
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是一首歌词苦涩，曲调悲戚的情歌，而陈百强在动人的旋律中将歌曲演绎得荡气回肠：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香港的粤语流行曲可说蓬勃发展于八九十年代，在那个众声喧哗，粤语歌曲风风火火的年代里，一众出色的香港填词人、作曲人从黄霑、许冠杰到卢国沾、郑国江、顾嘉辉等谱写了一首首脍炙人口的名曲。这股流行风也随着电影、电视剧的上映传唱到新加坡。纵使过去三四十年来，本地电视台、广播电台禁讲方言，禁播方言歌曲，但还可通过唱片和光碟，许多人仍找到自己的方式听他们喜欢的粤语歌，高兴起来也能跟着哼上几句。
我也有自己喜欢的粤语歌曲，其中少不了黄霑词曲的《沧海一声笑》，这是1990年代徐克电影《笑傲江湖》的主题曲，这首歌历来有不少版本，包括粤语版与华语版，可我就喜欢罗文的粤语版本，喜欢罗文以清澈宏亮的音色，清晰的咬字，一字一句将整首歌唱得豪情、洒脱：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听罗文唱《沧海一声笑》，仿佛人世间的恩怨都可随着那一声声苍天笑、江山笑、清风笑中云散烟消。可当他唱到了“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却又隐隐一丝大浪淘沙的沧桑。
歌词典雅的《沧海一声笑》也是一首有故事的歌，不只一次在不同文章里读到关于这首歌的“传说”。说是黄霑应徐克之邀为电影《笑傲江湖》谱曲作词，可黄霑数易其稿仍被徐克退稿，后来他在无意间读到了《宋书·乐志》里“大乐必易”四个字，心想，最“易”莫过于中国古代的五个基本音阶，也就是所谓的“五音”：宫、商、角、征、羽。他反过来，将羽征角商宫试了一下，果然声色悠扬，也因此成就了一首极具古风韵味的《沧海一声笑》。
粤语流行曲也和其他流行音乐一样被归类为次文化，可在某种意义上，这次文化也反映了香港在某个时期的社会面貌与人文风情。2018年采访香港学者朱耀伟教授在早报文学节的讲座《香港粤语流行曲的关键年份》，听他在演讲中，从1930年代至今，顺序说了香港粤语流行曲这些年的发展过程，真是获益良多。在朱耀伟看来，粤语流行歌曲的变化，简直就是香港文化及社会变迁的一页缩影。
在那些年的粤语歌曲中，我也喜欢那首曲调明快的《半斤八两》，这是一首许冠杰作词、作曲的歌，歌词带着浓浓的草根性与广东俚语。也许因为捕捉到打工仔的心声，唱到了许多白领族、蓝领族的心坎上，它最火爆的时候，经常都可以听到人们哼着唱着：“我哋呢班打工仔（我们这些打工仔）∕一生一世为钱币做奴隶……
电影《半斤八两》除了同名主题歌之外，还有一首插曲《浪子心声》也是我喜欢的，这首歌与《半斤八两》的风格截然不同，听许冠杰仿佛云淡风轻地唱着世间的无奈，真有几分心有戚戚：难分真与假∕人面多险诈………∕无知井里蛙∕徙望添声价∕空得意目光如麻∕谁料金屋变败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晚在讲座上，朱耀伟也特别提起了《半斤八两》及缔造了粤语歌曲神话的许冠杰，他说许冠杰虽然毕业于香港大学心理学系，却没看不起俚俗，以通俗歌词唱出多首风行一时的歌曲，就如最具代表性的《半斤八两》。
至于那个年代的歌神罗文，一直是我心目中难以取代的实力派歌手，他与甄妮合唱的《世间始终你好》已成绝唱，这首电视剧《射雕英雄传》之《华山论剑》主题曲，不论歌词或唱功，都不仅唱出儿女情长，还唱出“江湖”豪情，既大气又柔情，那么直透人心：论武功∕俗世中不知边个高∕或者∕绝招同途异路∕但我知∕论爱心找不到更好∕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说实在的，新世纪以后，粤语流行歌曲的辉煌已时不我与。那天晚上，朱耀伟引用了黄霑对粤语歌曲的研究说，1990年代，当华语流行世界转变之际，粤语流行乐坛却没有及时改变，一直都在吃老本。在他看来，“1990年代是粤语流行歌曲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我回味着这番话，心里有些许感触，对于许多新加坡人来说，香港曾经是个虽远犹近的地方，除了电影、电视剧的影响，八九十年代的粤语歌曲也拉近了我们与香港的距离。我庆幸自己没有错过那个粤语流行曲的巅峰年代。怀想至此，罗文的歌声仿佛在耳边响起：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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