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街昔日小贩

厦门街小贩中心1983年建成。(档案照片)
厦门街小贩中心1983年建成。(档案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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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厦门街有许多街坊小贩,他们似乎一天三班。早市过了,近中午时分,另一批卖午餐的小贩就出现。

黄昏时分,第三批摊贩开始做生意,此时摊位更多,规模更大,售卖的食物琳琅满目。

昔日的厦门街有许多街坊的小贩,有些在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做生意,有些则是流动的,推着三轮车,骑着脚踏车,或挑着扁担沿街叫卖。

厦门街中段,在天后宫后,有个早市,鱼贩、菜贩、猪肉贩,卖豆腐豆干的,卖面条的,卖杂货干粮、家庭用具的,都会集中在此做生意,近中午时逐渐散去。学校附近,也有几个卖早点的摊子。

含着香烟炒萝卜糕

住我家的房客阿幺嫂,一大清早就在厦门街口、咖啡店前卖炒米粉和鱼饼粥。上学时,如没吃早餐,我会向她买一小碗粥,外加一小碟米粉,只付一角钱。在她斜对面麦卡南街口,停着卖炒菜头粿的三轮车。

炒粿的是个中年大叔,他常年不改,穿着白色背心、蓝白线条长睡裤,口中含着香烟,大力地翻炒萝卜糕。有时烟蒂掉入锅子,他若无其事地把烟蒂挑起丢掉,再继续炒下去;等待着的顾客没人抗议,也没人离开。乌芭叶(Opeh leaf)包的炒粿收一角钱,如加蛋则两角;可以自己带蛋,代炒不另加费。他的生意不错,很早就收摊。

在小学校舍外有个冰水摊,卖黄梨水、燕窝水外,最受欢迎的是碎冰球。碎冰球内包红豆,外淋彩色糖浆,邻里不少小孩,吸完冰球糖浆,挖食红豆,再捏回冰球,把它当武器抛掷他人,引来小孩的笑声、大人的骂声。

比较特别的是一摊印度罗惹,印度大叔卖各种不同颜色的煎品、炸面球、马铃薯,一毛钱可买三件,放在香蕉叶上,剪成小块,淋上酱汁,味道不错。我放学后有时会去光顾。有一回,我零用钱只剩五分钱,要向印度大叔买煎品,他脸无表情,只掷过来一个马铃薯。

蹲在长凳上用餐

小贩群似乎是一天三班。早市过了,近中午时分,另外一批卖午餐的小贩就出现。有卖虾面、卤面、鱼圆面、鸡饭、叉烧饭和咖喱饭的;也有卖碗粿、水粿、娘惹粿。

印象较深的是粥摊,长形的木桌上摆放好多盘咸菜、菜脯、鱼饼、煎蛋、豆芽、豆干、豆腐、江鱼仔等。摊主面前放了个砧板,守着卤肉、猪肚、大肠等卤味,顾客要时才切好端上。摊位旁摆着两三锅的白粥和番薯粥,让顾客自己添用。摊前摆了张长板凳,顾客或蹲在长凳上,或蹲在摊位旁的马路上用餐。

祖父告诉我,他们许多是码头工人、搬货估俚、三轮车夫,习惯蹲着吃东西。

汽灯照亮街口

近黄昏时分,第三批摊贩就开始做生意了。此时的摊位更多,规模更大,售卖的食物琳琅满目。白天少看到的卤鹅、烤鱿鱼、肉骨茶、花生汤、擂茶也一一出现。摊位上挂上汽灯,照亮整个街口,夜市灯如昼。时常,地甘(赌摊)、占卜、相命的也出来碰运气,赚取薄利。

讲故事的老伯似乎更吸引人,一支香点燃后,故事中止,总听到一些叮当银角入盆声。

昔时车辆稀少,摊位排两旁,街道当中,人潮拥挤,不全是食客,更多是逛街和凑热闹的居民和路人。在那没有电视的日子,逛街是一般老百姓最佳的娱乐。这儿的居民习惯早睡。晚上9点过后,人群就逐渐散去。我依稀记得,当时的夜市集中在厦门街、直落亚逸街、文达街的交叉口和天后宫前后。而仙祖宫、学校路口这一带则相对冷清。

卖布大叔的神技

流动小贩有卖叻沙、豆花、糕点、啰惹、五味汤的。除了卖小吃外,也有在五脚基摆摊出租公仔书的老伯,吸引一些学生和少年人,五分钱一个钟头,可翻阅好几本漫画、连环书。

此外,补锅匠、修鞋匠和修脸大婶,也会在五脚基上择定位置,招徕生意。邻里大妈围上去要补锅、修鞋,总是先来一轮讨价还价。要修脸者颇守秩序,轮流坐上藤椅,让修脸大婶用线、用粉绞脸除毛。为男士理发的师傅则喜欢选定有遮阳的地方,等顾客光顾。有些流动小贩也愿意登堂入室,修理水管、电线、家具。

儿时我挺佩服一个中年卖布的大叔,他肩膀上扛着几捆布料,腰间挂个布袋,价钱谈妥后,拿下选定布匹,从腰间袋掏出剪刀和小粉袋,在展开的布料上弹一弹,画上白线,剪刀嗤一声,剪切布料递给顾客,神乎奇技。

卖虾面的小学同学

晚上也有小贩沿街叫卖。有一个卖鱼圆面的,用木枝敲打竹片招徕生意。晚上楼下大门是关着的,有时母亲肚子饿了,会吩咐我喊小贩停下来,从二楼前房窗口,垂下放碗的篮子,买碗面充饥。母亲担心我吊上汤面时会失手,帮我把篮子拉上来,然后才让我把银角放在篮子里垂下付钱。之后捧着热呼呼的汤面,进自己房间,母子分享,相对而笑。

另有一个卖芝麻糊的老伯,拉着一把二胡。他的曲子,晚上听来特别凄凉。不过我们不太喜欢吃芝麻糊,很少和他交易。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卖虾面的小贩,不是因为他的人好或面汤好吃,而是因为他的小助手。这个小贩有时下午会在我家门前的五脚基停下来做生意。有一次我要了一碗面,和好几个顾客在五脚基分散蹲着吃。小贩助手四处收碗、收钱,到我面前时却没收钱就示意我离开。

我端详他一阵子,才认出他曾经是我小二的郑姓同学,我没给钱就返身入门,事后告诉母亲,给她训了一顿,说我应该坚持还钱。从此以后,除了长辈、老师外,没有祖父、母亲的许可,我不接受任何人给我的东西。至今,我还记得这个小同学的善意,也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

那年,他也只不过十二三岁,贫穷剥夺他受教育的机会,在兴亚小学二年级没念完,因家穷而辍学。20多年后我在选区筹划奖助学金时,郑同学的遭遇又浮现脑海。

多元化和谐的小贩文化

70年代中,厦门街和直落亚逸街口的旧校舍、店铺拆除后,取而代之的熟食中心,于1983年完成。午餐时间去过几次,人潮拥挤,座无虚席。顾客主要是附近工作人员,当然也有慕名美食而来的饕客和游客。有三个摊位已被米其林列入美食名单内。对这些摊贩,甚至对熟食中心也许是件好事,但我老人家总觉得,我们的华、巫、印本地美食的好坏,不需老外说三道四,越俎代庖。我更相信本地报章、社交媒体的介绍和评语。

我完全支持政府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请,将我国的小贩文化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这不应只是突出我国各种族传承和改进的美食,也不只是记录历史悠久的国民生活方式,亦不全是宣扬各族人民同在一屋檐下共同用餐的经验。它包涵各种元素,再加上国民的共同回忆,国民意识的综合文化。厦门街熟食中心外,立有一个路标,指示前往附近“多元化的和谐画廊”(Harmony In Diversity Gallery)的方向。“多元化和谐”不正是我国小贩文化的精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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