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风筝 小有名气

小朋友们快乐地在总统府的草场奔跑,放风筝。(档案照片)
小朋友们快乐地在总统府的草场奔跑,放风筝。(档案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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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老后港”向我夸奖我们家的风筝,那可是60多年前的往事。

我们家的风筝好卖,价又高,还养活我们一家四口。有一次一个欧亚裔中年人还带了几个人走进我家,介绍我们的风筝。

我们家从后港德财台搬到杨厝港路不久,先后来了两个人找上门兴师问罪。

第一个是樟宜一座韦陀庙的互助会收账员。收账员每隔三几个月就登门向会员收取“番薯费”:一名会员去世,其他会员就须交出一元互助金。有时候,我爸爸一次得交出五块钱。

那个大婶走得气喘喘来到我家,埋怨爸爸搬家没通知互助会,害她跑了不只一英里的冤枉路。互助会在我妈妈口里就是死人会。穷人家担心老人去世没钱办丧事,参加了互助会,到时就能领到一百几十元的互助金解困。

第二个上门的是一个大叔,他住在马里士他路俗称白桥一带。他是卖风筝的,遇上风筝季节,我爸爸会上门向他买风筝来卖。相信爸爸不是每次都还清货款,这回搬家没告诉他,他去旧家扑个空,好不容易追上门来自然满肚子气,说话便有点不客气。他骑脚踏车来,我还记得他全身大汗淋漓的样子。

或许是这个缘故,爸爸后来索性不跟他拿货,决定自己糊风筝来卖。

风筝生意是我们家的生计

我家的风筝后来竟然还闯出名堂来。最近便有三四个“老后港”,向我夸奖我家的产品。天呀,那可是60多年前的往事!

我很小就知道,风筝生意对我们全家生计很重要。我们在谢健村(俗称车间)原本是卖糖果零食的,20来个大小玻璃罐里装的无非椰子糖、巧克力糖、腌橄榄、嘉应子和饼干,每天上门来光顾的小朋友最多五六个。那可是五分钱能买三颗糖果的时代,一天能有几毛钱的生意?

我们也卖藤篮藤椅,一个藤篮要价七八毛,一张儿童藤椅卖块半钱,一个月也就做成那么一两宗生意。

屋里墙边挂着的装钱小藤篮,却不至于太寂寞,因为每天来买香烟的顾客还不少。每天卖香烟的收入应有一两块钱,那便是妈妈每天的买菜钱——爸爸每天给她两块钱上巴刹买菜。那时候我和哥哥都还在念书,上学费用也不可少。还有这间亚答厝的月租20元,更是常叫父母愁眉不展的一笔大开销。

有那么两三年吧,每隔两三个周末,妈妈就得牵着我向街对面一家人借钱,因为第二天卖香烟的车子要来配货,手上的钱已不够买香烟。没钱买香烟就没香烟卖,接下来便连买菜钱都没有了。

风筝价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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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有不少人喜欢斗风筝。(档案照片)

幸好,自从我们糊风筝来卖,就再也不必举债买香烟。爸爸告诉我:一年两季卖风筝的收入,应有八九百块钱。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乡村地带玩风筝的人不少,尤其是学校假期和周末,少年儿童甚至成人,都喜欢在空旷地方放起风筝。谢健村便有三四个草场和空地适合放风筝。

两个风筝季节,合起来首尾也就两三个月时间,为什么就能养活我们一家四口?因为我们的风筝好卖,卖价又高,由小到大,卖一毛、毛半、两毛和两毛半四种价钱,最畅销是中型的,毛半和两毛的风筝。一般零售店卖的风筝一个只是五分钱,大小却和我们的毛半钱风筝一样。

那是两毛钱可以买一碗粿条面当一餐的年代,因此不是很多人买得起我们家的风筝。那时候,如果被割断线飞走的是我们家制作的风筝,追着抢的人一定特别多,而且大人小孩都有。

制作风筝的材料无非竹片和绵纸,再加上颜料和浆糊,都是很便宜的东西。凭什么我们制作的风筝能卖得那么贵?首先是因为早些年我们跟白桥风筝人家拿的货,卖的就是这个级别的价钱,爸爸才有胆量按照对方的价格继续卖风筝。其次,我们制作的风筝确实要比五分钱一个的质地好很多。

有一次,一个名叫蒙苏的欧亚裔中年人带了几个人走进我家,然后拿起墙上的风筝介绍:他们的风筝很轻,容易飞;在天空,不会歪一边;人家来割线,打叻、无落、安卡(马来语:拉线、放线、割线)很容易,不会输。蒙苏是后港最厉害的放风筝高手,却不是我们店的常客,因为他的风筝线很少给人割断,一只风筝他可以玩上不只一两个星期。

从年头忙到年尾

凭糊风筝赚一口饭吃其实也不容易。有个从前住在实笼岗花园(俗称红沙厘)的光洋小学同学,最近告诉我:“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走过你家门口,总是看见你父亲坐在门口削竹枝。”

那些年我爸爸已有60来岁,一年365天,除了大年初一和初二,从早到晚他就坐在门口小凳上削竹枝。他削的是风筝的弯骨,那是风筝骨架的关键部分:两头细,中间结实。他的功夫就是要把竹枝削平削滑,两边粗细一致。我妈妈在忙完家务后削的是直骨,只须保持粗细一致就行。

他们削竹枝须要天天削,不能只在风筝季节削。到了风筝季节,他们还须要糊风筝和卖风筝,肯定忙不过来。

哥哥放学回家,便在糊好直骨的绵纸上画图案,我就把画好的雏形风筝摊在床上风干。后来我能接替这项任务,哥哥便帮忙爸爸糊弯骨。糊弯骨不简单,浆糊黏稠须适当,沾多了浆糊,绵纸会破裂。沾少了浆糊,弯骨黏不牢,容易弹掉。糊弯骨要细心,快不来,很讲技巧,爸爸从没让我试过。

在风筝季节,我们是一家四口总动员,有一两年,连不住一起的姐姐也过来帮忙。这段期间也常卖断货,全家就必须点亮大光灯赶工到深夜。生意好,爸爸是会有犒赏的,下午给我一两毛钱买三两条木薯或番薯回来,妈妈煮熟后便足够全家当点心。晚上,我和哥哥一人有一毛钱买水果摊切好的水果。爸爸和妈妈偶尔只吃香蕉。

技术哪里学

进了中学后,有一天好奇问起父亲,从哪里学来制作风筝的本事?二战前他是制作银首饰的打银匠,兜售对象是小坡的马来家庭。日本占领新马后,没人买银器,他就开了零售店。

他到白桥采货,因为那里有很多藤器工厂。有一天,他无意间走进一家制作风筝的小店,便开始了风筝买卖。他每次去买风筝,都要等候一段时间,便有机会看到制作风筝的各个工序,包括颜料和浆糊的调制方法。

看来我爸爸还有点才华,他制作的风筝与他买来卖的风筝,水准几乎不分轩轾,顾客很少批评。

我后来也了解到,有些工具和用料他还作了改良:比如要在薄薄的白纸上画直线,笔锋柔软的毛笔不好使用,他就尝试把木片一端剁成须状,画起直线便不会走样。他还把少许溶解了的牛皮胶掺进颜料里,牛皮胶的强烈味道能驱虫,风筝便不怕虫咬破。

没放过风筝

1962年我们便少卖风筝,最直接的原因是爸爸中风。一个月后他虽然已能起床,生活也能自理,嘴巴却因歪一边常要流口水。他还能削竹,只是速度慢许多,也常需要回房休息。幸好那时哥哥中学毕业找到工作,家里已有固定收入。我们不再糊风筝的最关键原因是,第二年我们搬家,搬进女皇镇的租赁组屋,因此,那块挂在店门口的“东兴”招牌拆下来,制作风筝的颜色罐和木笔也都被丢进垃圾桶里。

大约算算,那时候我们一年制作的风筝五六千个,前后经营七年,不过,我从没放过风筝,相信我哥哥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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