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菁:孔雀东南飞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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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从生活中提取让自己心动的瞬间,写下来反复阅读,纵容自己溺毙在情绪的沼泽里,但在赴死的途中却意外得到了新生。

那刺眼的红色嫁衣,在水中飘荡得放肆,仿佛是已经解脱了的她在嘲笑被世俗绑住的我们。

注:从刘兰芝第二任丈夫的角度,改写《孔雀东南飞》

初恋?我的初恋是什么时候?看着妹妹好奇得发亮的双眼,我额头出现了三条线。许久不见,妹妹长得越发成熟了,也到了乱想这种事情的年龄。我抚了抚她的头发,第一次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太守府,我家的后面其实有一片草地,不大却正好有阳光射进来。所以有青青的小草跟争相开放的小野花。一朵朵白嫩柔弱的粉色小花,就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穿着粉色的绣花夹裙,她闭着眼躺着,似乎在想心事。 *头上插着闪闪发光的玳瑁首饰,腰上束着白绢子,光彩象水波一样流动。耳朵戴着用明月珠做的耳坠,手指纤细白嫩像削尖的葱根,嘴唇红润,像含着红色朱砂。精巧美丽,真是世上没有第二个。就在那春意盎然的一天,我遇见了我的初恋。

我犹豫了一会,最终上前,想跟她交朋友。她的大眼睛像蝴蝶翅膀般慢慢打开,嘴角绽放出了微笑。她叫刘兰芝,是我们街角豆腐店老板的女儿。但我没有说我的身份,怕产生生分。我们约定每周一当她爸爸睡午觉的时候,在那片世外桃源见面。那时候还不懂得承诺的脆弱性,或者她的重要性,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没出现。我在街上逛了又逛,希望能找到她的身影。我在豆腐店外,若无其事地踢着石子。恨透了豆腐的味道,却想念店里的那个身影。

最终终于听说,她在学织白绢,裁剪衣裳,弹箜篌,诵读诗书,所以被禁止外出。幸好,她并不是因为讨厌我而不想见我。我站在独木桥上,生活没有了她好像失去了重心。但我激励自己做一个能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让她骄傲。我勤学苦练,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家里读书习武。直到有一天,被我派出去的侍女小月跟我说府后草坪上出现了一个女孩。

她终于能出来了吗?我惊喜若狂地跑出门,在后面的草地上看到了她。她脸上娇羞的笑容让我着迷,但她说的却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她……她要嫁人了。

人生好像瞬间失去了意义,我看着她,不知所措。“恭……恭喜你了。”她还是甜甜地跟我说她对嫁人的期待,和对自己能幸福的信心。看着她滔滔不绝,我努力抑制我的苦笑。看来今世缘分已尽,我会祝她幸福快乐的。她嫁人那天,府外敲锣打鼓,我没有勇气出门,看她幸福的笑容。

之后的每一天,都混混沌沌地过去了。几年过去了,我再也没看到过她,也不曾爱上别的女人。曾经多少女孩倾心于我,我都不为所动。四个哥哥的孩子都已长大,看着他们阖家欢乐的样子,就总是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享受天伦之乐。直到她孤身回乡的消息传来了,人人都在讨论她的缺点,说她被家婆嫌弃不讲礼节被赶回娘家,我却恨不得冲去把她的丈夫杀掉。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不懂得珍惜?

事不宜迟,我不忍看她日日消瘦。抓住机会,我安排了郡丞去说媒,想娶她回家。奇迹般的,她在拒绝了别人后,通过郡丞答应了我! *赶办婚礼的人像天上的浮云一样来来往往连接不断。装婚礼物品的船绘有青雀和白天鹅的图案,四角挂着绣有龙的旗幡,轻轻地随风飘荡。金色的车子白玉镶的车轮,缓步前行的青骢马,套有四周垂着彩缨、下面刻着金饰的马鞍。赠送的聘金有三百万,都用青色的丝线穿着,各色绸缎有三百匹,从交州广州采购来的山珍海味。跟从的人有四五百,热热闹闹来到庐江郡府门。我把万事都准备妥当,立志要让她在三天内嫁给我,做最幸福的女人。

就剩下最后几个时辰,她就要是我的了。黄昏的太阳已消失了一半,灰色的云与红色的光融合不了,互相排斥。我穿戴整齐,一个人坐在桌边,怀念初见的点点滴滴。一阵尖叫唤回了我的记忆,我看过去,是行婚礼的青布篷帐方向传来的。脑后隐隐作痛,我不顾别人的劝说,飞快地奔去。轰隆隆一阵雷声,倾盆大雨落下。越来越大的雨滴模糊我的视线,却不难看到清水池中央漂浮的大红色。河边的一双无比精致的丝鞋,被好好地摆放着,静静地呆在那里解释死者的身份。那刺眼的红色嫁衣,在水中飘荡得放肆,仿佛是已经解脱了的她在嘲笑被世俗绑住的我们。

我已麻痹,不知湿身的是雨还是泪。她不能死,她还没嫁给我,她还不知道曾经有个少年因她而活,并一直爱着她!她……就这么爱着他吗? 雨一直下,好像在代替她回答。

(几天后)我大病了一场,呆在房里不吃不喝,只听着侍女小月传来一个个消息。婚姻,当然取消了。她,终究和她爱的他葬在了一起。她爱得那么努力,成全她吧,她幸福就好了。华山旁,坟墓的东西两旁种有松柏。左右两边种了梧桐,这些树条条树枝互相覆盖着,片片叶子互相连接着。侍女小月哭着把那场景给我描述了几遍,直到我脑里已刻下那个画面。虽然身体已不允许我去看她最后一眼,但闭上眼睛,我脑里已刻下了她最后的归宿。 树中似乎又来了那对飞鸟,它们的名字叫做鸳鸯,从那天开始夜夜仰头相互对叫。眼皮越来越沉,那画面却挥不开。“我们在地府里相见吧,我要一直赖着你。下一世,我一定要把你抢过来了。”

(* 摘自《孔雀东南飞》的译文)

原本见于《联合早报》副刊取火版,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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