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

(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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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句话:有一点冷漠。

对不起,我告诉床,脚踝出走了,真的不能洗澡。你再忍忍,或者吃一颗止痛药,马上就好了。

脚踝已经出走许久。

要不是那张床病恹恹地闷声抗议被子不停蠕动风扇不停转动桌上台灯不停眨动却依旧不能散热房间持续升温我或许还不会知道。

房间很拥挤我紧挨着床紧挨着抽屉所有的空气都被封锁在里头。

我看着头上转动的风扇不是第一次觉得它一无是处。

也许脚踝终于不能忍受这种驱使人生锈的环境,于是决定出走。或者所谓恶化其实是它出走以后的事情。

第三天下午,病入膏肓的床拖着那张很皱很皱的脸皮说它很臭很想洗澡。没有起身就可以闻到身后那股老化的味道。我腾出一只胳膊探了探床的额头,还是发烧的温度。床的身子起了茧,散布在很皱很皱的皮肤上,那些细小而繁多的红疹。

对不起,我告诉床,脚踝出走了,真的不能洗澡。你再忍忍,或者吃一颗止痛药,马上就好了。

床端着那抹苍白的姿态,嘴角怎么也扯不出笑弧,松弛疲软地耷拉下来。是的,床全身上下都很僵硬了,肌肉都慢慢消下去,只剩下那具开始卷曲的骨架,被一层很皱很皱、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床单包裹。它甚至没办法弯腰将抽屉里的那包止痛药拿出来。

我费了很大劲才把那包药和一瓶冷水抖抖地放在床头。

床很爱喝冷水,也许就是因为房间太过闷热的缘故。常喝冷水好像对身子骨不太好,但我总是漫不经心地提醒床,我知道床不会听。

总是需要想办法降降温。

高温总令人头昏脑涨。我看着床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开始出现幻觉,即使脚踝出走了,我仿佛还能通过那些断裂的经脉感应到它。

它走在海滩上那些细小的沙粒,感觉一些跑进了指甲缝里。不会痛。指甲缝像一个瘦弱的搬运工把沙粒从一处搬运到另一处。脚踝不会介意这些事情,它只是专心用海水一遍遍擦洗身上那些扩大到几乎掩盖它原本颜色的紫斑。

我还没感应到脚踝成功了没有,床又在我耳边嘎吱嘎吱地换姿势。

我知道你又想说你想洗澡,但我也再说一遍,对不起,脚踝出走了,真的不能洗澡。

床用那凹凸不平的皮肤磨蹭我,说身上的红疹很难受。

就算去洗澡也洗不掉的。但如果脚踝在这里,它还是会答应帮床洗澡。

我没办法,没有脚踝,我什么都做不了。

小腿处传来另一阵刺痛。脚踝离开海边了,走在十年前武吉班让购物中心到轻轨列车站的那条年轻的路上,湿冷的身子在冷气里有些发颤。模样狼狈,但似乎紫色的斑真的洗掉了,干干净净,连肌肉都是饱和的。脚踝还试穿了皮鞋,那是它后来怎么都不愿意再穿上的,只穿通风的人字拖。房间里实在太闷热了。

那时候的房间也还没有生病。床单没有红疹,也没有很皱很皱。那时它被熨烫得笔直,还有阳光的味道。抽屉堆满零钱、手帕、没中奖的4D票,倒是没有装过止痛药。止痛药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床总说是老病老痛,但怎么以前都没有呢?

我感觉到那条路脚踝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它想念那个地方,我想它不会回来了。

今天会有客人来家里。床觉得自己又丑又臭,让我把门给掩上。我借口说关上门更加不通风,会闷坏的。其实是我也无法起身了。此时,一直不肯协助散热的风扇忽然一使劲,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我和床安了心,同时想起出走的脚踝。它当真不回来了吗?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再有阳光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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