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衰老

 (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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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句话:即舍不得放弃感情,又希望没有感情,可那就不会有这样一篇文章,忧心忡忡地讲未来面对的可能。

前年8月,因姥爷病重,所以我回老家,好好陪了他一个月。打针,吃药,晒太阳。家里最小一辈的四个孩子围在姥爷身边。等到后山的野果被我们吃了个遍,暑假也结束了。分别来得很自然。自然到我当时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心知,即将面临的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告别,也顿时觉得没那么沉重。于是,在开学两周后,姥爷撒手人寰。

我也一直都比较平静。直到偶尔一个晚上,我洗完衣服,在后院草坪晾衣服时,风吹过几棵木瓜树。树干靠下的几枚枯黄的叶子被慢慢折断,掉落,枯黄的枝干在风里颤动的样子,看到我流眼泪。我是想到了老家房山划(家乡话,房子侧面的意思)的几棵姥爷种的药用木瓜树。

考期末考试的早晨,我起得很早。那天是12月少有的太阳天。阳光可以直射进房间。正巧一只鸟落在窗口,叽喳叫个不停。我想到家里楼下遛鸟的大爷们。有个佝偻着背,手持黄色的木头手杖的老人,像极了姥爷最后的时刻。我觉得心头一颤。起先只是默默流泪,后来闭上眼,陆陆续续又想到做点心时姥爷看守的火盆,在河滩里找到的治流鼻血的草药,手工砸出的开绿皮核桃的刀,家门前的葡萄藤,和门前院子里日益茁壮的樱桃树。悲伤的情绪被渲染到特别大。大到我不顾舍友,大声地哭起来。舍友被吓醒。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像最近的我。

让我心驰神往的一切的山川河流,沙漠海洋,都变成开启锁住童年回忆的钥匙。锁头“咔嗒”一声被打开,好像一切埋藏在秦岭深处的童年回忆也都得到了释放。大自然和姥爷自然而然地联通了起来。我开始时不时地想起姥爷。于是去年回家一定执意要回一趟老家。今年元旦是在大山里过的。有清澈凌冽的风和蜿蜒绵长的河。柴火锅煮的米饭和米汤,可以通过最细小的喉管,足以滋润每一道裂痕。

几年前直升机洒落的树子,现今已然长成,冬天是泛着松脂香的。河道和山沟间的吊桥,又长了一岁。木板铺就的桥面锈痕又多了些,不过还是不碍事。家里的灯换成了LED,清冷的光在关闭电源后,还有幽幽的荧光,似七岁那年和表弟在河滩捉的萤火虫。光会飞走,疑似飞到天上成满天繁星。又似繁星坠落,砸在房后的土包上。怕你无聊寂寞,遂与表弟点两只蜡烛,燃几把黄纸,和碎落的星光应和。

我现在的不知所措,来自于一种无能为力的遗憾。我很遗憾没能参与到他最后时刻的生命。遗憾没能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所以年三十有点沉默。我很想,很想他。

我遗憾自己还没能够做出些成绩,让他走得安心些。所以我想让自己格外努力些,而且我得快!也因为这种想法,我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自我证明。我以为我努力学习,找到一份好工作,父母长辈可以安心。然而,他们还会担心你的感情婚姻,然后担心你的子女,担心你在衰老后,有没有人照顾你。这种担心和牵挂,也陷入了同样的无限循环。

想起前一阵晨跑时听的一个谈话节目,就是两个纽约人再聊跑步。说着睡着就聊到了佛教。一种活在当下,感受现在的思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做简单事情,然后把思想抽离出意识的顿悟。这是一种对于西方人来说多么新颖的观念啊。被基督教裹挟的年代里,仿佛未来的天堂是一切生的念想。虽说过去的恶会被原谅,但一直繁复强调的“每日新生”无不再让这种昨日的小恶被一再提起。人便陷了进去。不是说不好,是每一种宗教都必须要有的简单逻辑。只不过活在当下,真真正正地抽离,这是多么让人好奇且神往的体验啊。尤其再被雪山,古老寺院和神秘的卷宗加持。

所以,活在当下,感受当下,是不加情感和意识转换的体验。我们那么多的遗憾和那么多的不安心,归根结底还是放不下的自己;是迷迷糊糊而又无法自拔的我执。我想淡化为时间附加的情感的体验。为什么时间流逝对小孩来说叫长大,而对老年来说叫变老呢!?

再见衰老,活在当下,我想尝试尝试。

我想淡化为时间附加的情感的体验。为什么时间流逝对小孩来说叫长大,而对老年来说叫变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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