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孙靖斐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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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食族

作者一句话:一个节日不该只有一种情绪。

总有比年兽令人生畏的。譬如艳红的爆竹碎屑缤纷,也像新年曲目震耳欲聋。这众生拥趸的喜庆氛围里大抵没有任何出逃,或者视而不见的办法。而她真要逃避的,其实是与连称呼都要再三掂量的陌生面孔围聚一起,寒暄打牌。最大的原因或许是,不能和同辈一样交出令人赞赏的年度报表,有关课业成绩、工作收入,与婚恋状态。旅居国外的这半年恰好碰上了农历新年,早已能想象亲戚的说话——“大过年的,怎么能让一个女生孤单漂泊在外,无依无靠的?”橘子将难解的题留给善解的妹妹,只有她面对不同的场合问题时都能过关斩将,游刃有余。

外游至今,橘子预先设想有关时差、气候与口味的适应问题,悉数化为多余的烦恼。实际上因为天气寒冻,她吃的甚至超过了身体过去能够经受的分量,从前新年期间未曾停歇的肠胃病,今年此时倒愿意放她一马。自小体弱,一直被冠以传统说法中,对待孩童不能随意称赞,否则必将带来疾厄的“小气”之名。“我反倒觉得你啊,就是要往外跑的身子。天天顾着跑顾着玩,身体就乖乖听话了。”多年以后这才终于通过国际电话,从母亲口中得以正名。

落脚的青年旅舍睡房逼仄,倒有宽敞明亮的厨房,设备齐全包括长形料理台、烤箱、微波炉,与三个供旅客贮存食材的大型冰箱。出外用餐昂贵,而旅舍毕竟惯于容纳生活从简随心的旅人。有人以打理杂务换取住宿膳食,但更多的是边住边投履历找工作,付过房租就再没闲钱外食。下厨煮食一直是基本的生存技能。不煮饭的时候,她则总在城市里独自漫游,雨天时泡进博物馆或二手书店寻宝,天空偶尔放晴就走得稍远些,看看中古世纪的城堡教堂,或上山俯瞰市景——尽管跑得老远只为回看自己原来属于的地方,她曾觉得这很滑稽。但也无法否认,习惯容易让人麻木,于是非得付出那次攀登的汗水、时间与精力,否则就无法看清久居之地的全貌。远走终究是必要的。

几日前隔壁床铺住进一位亚洲室友。橘子不是喜欢先开口的人,只是不带窗帘的床铺给交流赋予合理性,总有四目交接的时候。从口音得知她来自H城,深聊下去必然兜不过政治话题,却使二人更为投契。团圆饭上这原是禁忌话题,社会氛围日益紧迫的如今,立场对立的世代共聚一堂也并不总是那样太平和满。

“我其实,还是有点庆幸的。对于在异地过年这回事。实在怕自己忍不住,在那样的场合上和他们大吵一架。

“但同时我又相信,总有比感情状态、身家收入更有价值的聊天内容。”

还是昼短夜长的季节。她往往赶在天黑之前绕到平价超市采买食材,却总是到了夜晚时分才下楼煮食,入夜后旅客大多待在游戏室,或者成团前往附近酒吧,此时下厨才能最大程度地使用厨房设施,私自拥有着公共空间里也能独处的自在。今天亦没有太大的不同,除了意外发现超市也贴心上架了各种中餐食材,散卖的白米伊面、生抽麻油不说,更罕见地出现了北京烤鸭、咕噜肉等速食料包。

而身在异乡的年夜饭竟也不必是鲍参翅肚。今日她下手料理过去一赞好吃,餐桌上就会接连几天重复出现的腊肠蛋炒饭;当时仰赖母亲下厨的日子过得安逸,如今自己做得有她厨艺的六七分,也已经十分足够。中餐料理做起来要比西式料理工序繁复,煮完已经好饿。她和室友并肩相依般地分着吃完,一点不剩。尽管没有年年有余,没有团圆饭桌上翻煮不断,从除夕吃到初几的年夜菜和火锅食料。

“吃起来竟然有种家的感觉。”

“其实,只要调味、火候对了,自然就会有家的味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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