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100日元的影响力

在沟渠捉鱼儿。(阿果绘)
在沟渠捉鱼儿。(阿果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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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兴致勃勃将凤仙花入画时,本以为我画的是一种文化的共鸣,却不知文化的构成,早已随着时代流转而悄然更易。

已近中午,日头猛烈,黑压压的身影纠缠不放,和双脚用力在拔河。淌着汗,拎着咖啡,经过组屋旁的小花圃,见匍伏一床的牵牛花,一朵朵浅紫色的喇叭张嘴大咧咧奏响,虽不惊艳,却也好看。篱笆一角,怯生生地立着一小株草本植物,修长的绿叶带齿状,几朵粉色小花聚成一簇,明晃晃的日光一照,那粉色近乎苍白。

那是凤仙花,小学科普课本教过,就叫balsam plant。曾经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花种。那真的是曾经了。有一点意外,现在的青少年似乎都没听过凤仙花。好几回给中小学的小朋友谈插画,还得费一番周章,讲解凤仙花的特质,说以往小孩会将花捣烂,以花汁染红指甲,所以也称胭脂花。但他们一脸的事不关己,听了都毫无表情,兴致缺缺,最后只剩我自弹自唱了。

近期案边摆放的是一本小书,小山薰堂的《练习幸福工作》。小山薰堂何许人也?就是日本电影《送行者》的编剧,著名吉祥物“熊本熊”的构思者。他的创意哲学很简单,在构思任何企划时,都只抱持一个目的: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小山认为任何创作,就犹如在写一封情书,创作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讨某人的欢心。让对方获得惊喜,感觉幸福,就是一切创意的推动力。他引了作家池波正太郎的一则随笔,说池波先生每回搭乘计程车,无论司机的态度如何,服务好坏,均会给对方100元小费。理由是就算司机脸再臭,收到小费时也会笑逐颜开,心情变得开怀。好心情自然会延续,当下一名客人上车时,司机很可能就会微笑相迎,愉悦的幸福感于是就如涟漪,一波波荡漾开去。

这就是100日元的影响力。从日本文化中高度自律的“不为他人带来麻烦”,角度一传,成了开创式的“为他人带来幸福”。但小山也明确说了,他不是艺术家,他卖的是创意。艺术家注重的是自我表达,创意人注重的是市场反应。所以创意人的任务就是让对的人感觉幸福,从而开创市场;而艺术家总是格外寂寞,他们或许穷其一生,也等不到知音。

前个周末,应新加坡国家博物馆之邀,给公众办了一场简单的分享会,主题定为“A lighter side of history”,意为轻松看历史。去年新加坡半百,那时兴起的怀旧风,借旧景旧物重建岛国身份认同的热潮,至今方兴未艾。碰巧近一年来,我也画了不少类似的主题插画,包括这幅在沟渠捉鱼儿的小图。前来听讲的,也多为与我同年代的朋友。隔了一周,则来到友谊童书馆,换了一个身份,给小小朋友讲稚趣盎然的绘本故事。

插画本来就是不纯粹的,自从我踏入插画创作那一刻起,就游离在艺术与创意的模糊地带。我有幸作品的读者年龄跨度很大,从牙牙学语的小小朋友,到童心未泯的成年友人。我尽可能画自己想表达的,但又不得不顾及观众群的需求;我希望作品也能做到那100日元的影响力,这种微妙的拔河,时而痛苦,时而幸福。

说回凤仙花,新加坡的凤仙花曾经绽放整个60、70年代;现在却是一个不知道凤仙花的时代了。而我当时兴致勃勃将凤仙花入画时,本以为我画的是一种文化的共鸣,却不知文化的构成,早已随着时代流转而悄然更易。也没有什么对错,就只是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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