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自我之歌

《北风》通过一个人追查自身的过去的过程,含蓄地探讨了国家的历史纠葛。(剧照/互联网)
《北风》通过一个人追查自身的过去的过程,含蓄地探讨了国家的历史纠葛。(剧照/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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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影评

对于中东地区的阿拉伯语歌曲,本地一般华人大概比较不熟悉吧。

此类音乐在电影中较为突出的运用,让笔者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韩国导演金基德2004年的《空屋情人》中。当男主角泰石目睹少妇善花被丈夫施以家暴,决定现身教训悍夫,之后还走到门外等善花出来一起远走高飞,观众耳边响起的是完全意想不到的配乐选择——由女歌手Natacha Atlas(娜塔莎·阿拉斯)演唱的“Gafsa”。兼具埃及与犹太血统的娜塔莎,带着苏菲神秘主义“神人之爱”的情怀,唱出了难以言喻的飘渺、缠绵、哀伤与神秘感,真的跨越了文化疆界,使这场戏生色不少。

别具风味的中东音乐,在今天要介绍的《北风》(Tramontane;详见theprojector.sg/ 的2017年中东电影节网页)当中就有相当吃重的现场演绎,以此支撑情节的转折和人物的情绪。这部阿拉伯语电影是黎巴嫩导演Vatche Boulghourjian(瓦切·布鲁古钧)的首部剧情长片,在去年的康城影展拿下了大金轨奖,可说是通过音乐表演和一次次远行开展的一个认识自我的故事。

我是谁?

《北风》的主角是名为拉比的黎巴嫩视障青年音乐家(演员Barakat Jabbour在现实中也正是杰出的视障歌手)。他为了出国演出,特地去办护照,却被政府机关告知自己的身份证是伪造的,吃了一惊。这一惊,只是开始——他为了把文件弄妥,需要出生证明,却发现有关的记录因长年的战乱而已不复存在;接着,又赫然发现自己并非母亲所亲生。于是,拉比为了查清身世的真相,周游国内各地,走访了在地乡民,就此堕入一层接一层的迷雾,以及难以看穿的记忆罗生门。

《北风》要讲的,显然不限于个体的迷惑。它无非是通过一个人追查本身之过去的过程,含蓄地探讨了国家的历史纠葛。黎巴嫩从1975至1990年经历了长达15年的内战,毁失的岂止是官方档案而已?在大规模的生死流离之中,在利益和视角各不相同的群体之间,集体记忆与叙述的断层、变异、矛盾,只是意料中事。布鲁古钧要人们关注的,其实是这片比较深广的混乱和失落感。

布鲁古钧本人出生于黎巴嫩内战时期,对于这一切自是有切身的体会。他曾在几次媒体访谈中表明:《北风》的主题,是人如何借由重塑记忆与叙述,重新建构自我。人在收集事实、重构自我之时,恰恰有如盲人摸黑行进。(也难怪剧中注重表现戏剧性的光暗变化。)这在所谓“另类事实”(alternative facts)招摇过市的今日颇具意义。不管是远在天边的特朗普三天两头乱扔烟雾弹扰乱视听,还是近在我国大小事件的“公有公说,婆有婆说,儿子女婿,各有一说”,总有一大票老百姓过于轻信,或者条件反射似地抱定自己早已接受的说法,拒绝冷静审视眼前的新实情,不是吗?

乱草中的历史遗骸

当然,世界当下依然有内战,有对集体记忆的强暴。比如叙利亚的苦战,不知道是否也会拖个十几二十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辛波丝卡的名诗《结束与开始》(陈黎、张芬龄译)如是说:“每次战争过后/总得有人处理善后。/……总得有人把瓦砾/铲到路边,/好让满载尸体的货车/顺利通过。”种种收拾和重建的工作,“并不上镜头,/这得花上好几年。/所有的相机都到/别的战场去了。”

然而,诗人接着说:“有时候仍得有人/自树丛底下/挖出生锈的议题/然后将之拖到垃圾场。/了解/历史真相的人/得让路给/不甚了解的人。/以及所知更少的人。/最后是那些简直一无所知的人。/总得有人躺在那里——/那掩盖过/因和果的草堆里——/嘴巴含着草叶,/望着云朵发愣。”

总有一天,《北风》会是叙利亚新一代人民探索历史真相的写照。

或许,连我们自己都已是身处如此兵不血刃的“善后工程”之中,而仍在发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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