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影评
“送你上西天。”
这话说来似乎总是充满戾气，但这并不是必然的。像日本动画电影《乘浪之约》（きみと、波にのれたら；英译：Ride Your Wave）结尾的高潮那样，“送你上西天”这个行为也可以是带着一点泪水的含笑挥别，充满感激，充满绵绵的爱意。
不过，老吴还是先从《四叠半神话大系》开始说起吧。
2010年，由汤浅政明导演的电视动画系列《四叠半神话大系》在出品后，以其巧妙奇幻的构思、荒诞与生活化无缝合体的幽默感，加上充分体现“漫画”之“漫”的画风，令广大观众耳目一新，赢得了日本文化厅媒体艺术节的动画大奖。单单这一项成就，就已经让人相当期待今年同样为汤浅政明所导演的《乘浪之约》。
事实上，《乘》目前已荣获几个国际奖项。它那些有时嫌常理太碍事（因而干脆将它完全扫开）的奇想，它那去精细化、藏巧于拙的画法，那些看似简疏的线条与大色块，大体依然属于《四叠半神话大系》的血统。《乘》讲述的是年轻人爱情的甜蜜，还有爱与死的挣扎，一个人接受现实走出悲伤的艰难过程。它直接拨弄柔软的心弦，感人落泪的力量较强，但又始终轻松幽默，于平衡之中既接受人性的软弱，又灌以积极的励志意念。
《乘》的女主角向水雏子（采用这个姓氏的意向也太浅显了吧！）爱海洋，爱好冲浪，但对于自己的未来有点彷徨。她与温柔而能干的消防员雏罂粟港（此人的名字当然也有寓意，且留给观众自行领会），从不相识走到相爱，继而走到被死亡分开。奇妙的是，已死的爱人竟然能在一定的条件之下，一再重现眼前。以“水”为关键的21世纪版《人鬼情未了》，自然无法永远走下去。难分难解的情意结，终究仍要通过“水”来获得一泻千里的释放。
“善”的循环
我们姑且将本片最核心的励志讯息搁置不论。老吴在这个故事中，至少看到两个重要的周边启示。
一是人生中“善”的循环。剧中女主角一度忽然发现了过去的一段秘密，眼睛都要睁破了；此时，她脑海中产生了突破，通向光明的解放。过去种下的善因，反过来给自己带来善果，并又弹回去给对方（乃至于周遭的朋友们）带来进一步的好结果、好影响……善行、善念、善缘如此的一再回响，无量增值，何其美妙！
情爱的依恋是水做的，但上善亦如水，潺潺然前前后后，周流圆满，足以超越两个人的卿卿我我，向外扩延而感染他人，无限外展，生生不息。它足以超越因果时空，何曾有始？何曾有终？
重新发现旧缘分——此类桥段近年来在日本动画中固然已是过度使用。然而，在当前月落乌啼，普遍是非不分的世界，在日本动画这个经常沉浸于黑暗之美的媒介之中，老吴很高兴还能看到这样的深度正面性（有别于某些肤浅可笑，关闭脑袋的所谓“正能量”），这样的阳光灿烂。
“仪式”的重要性
第二个启示是：“仪式”——即标志及界定着特定时光阶段或关系阶段的象征性行为——是重要的。过度务实的人轻视仪式，但人类自原始时代以来向来就是一种仪式动物。根据人类学家的分析，仪式这回事具有“亲身参与性”“投入性”“情感性”“故事性”“玩乐性”“表演性”“道德性”“申告性”“精神转化性”等多层属性，自有它的大用。向水雏子到剧末，在机缘凑合下，不得不完成轰轰烈烈的象征性行为，即是一场大仪式，由此才获得了决定性的解脱，真有涤旧生新之感。
一个人如果自觉卡在死胡同的尽头，有时候很可能时机早已成熟，所欠缺的只是一次明确的象征性行为。我们有时真的需要用某种掷地有声的方式来告诉自己，也告诉世人：我就此从阶段A跨入阶段B！
总而言之，《乘》是一段不舍的呢喃。所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长流水般的“依恋”本身总会有它完成人生使命的时候。我们终究都得学着跟它好好道别，迎向朝阳划水前进，穿越下一片未知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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