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由(别人的)心生

女画家芭波拉邀请之前偷了她的画作的窃贼勃尔地当她的模特儿。(互联网)
女画家芭波拉邀请之前偷了她的画作的窃贼勃尔地当她的模特儿。(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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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影评

前阵子看到网民分享一则社交媒体,拼贴两个阵营的政界人物的近照,阵营甲成员的照片全是露齿微笑,阵营乙的则都是抿嘴而笑。网友点评:“古人云:笑不露齿。”有人上网搜索到阵营乙的同一批人物的露齿笑容照,但显然有阵营乙的支持者意有所指地回复:“笑容有阴阴笑及和蔼的笑之别。”但这两批照片,看不出有何科学方式可鉴定哪个阵营全都是算计之笑,哪个全是坦荡荡,全凭观者一念。

相由心生,原意是人的仪容外表总受自己的心灵思想因素的影响。但在很多时候,一个人的相是由旁观者的心而生,尤其因固有成见、立场或价值观,而坠入确认偏误(confirmationbias)的心理陷阱,甚至是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的。一个人的相,反映的未必是这个人的心,反而可能是看他的人的心。

戏味浓郁的纪录片

纪录片《画家与小偷》(The Painter and the Thief)里的女画家芭波拉邀请之前偷了她的画作的窃贼勃尔地当她的模特儿。当勃尔地看到芭波拉为他画的第一幅画时,他一脸惊呆,然后感动得嚎啕大哭——一个满身刺青和有犯罪前科的瘾君子,一般人左看右看都会觉得是个“烂仔相”,自暴自弃的他,显然看到了画家“重新诠释”的另一个自己。

这个肯定令观众一样震撼的真情流露,只是电影的开首。之后的“情节”(应该说是心理描写方面的)跌宕起伏,教人以为这是一部伪纪录片形式的剧情片——恰恰相反,应说是戏味浓郁的纪录片。但若是懂得电影的观众,即便是预先知道是纪录片,看片时可能会不停地问:“真是纪录片吗,导演怎能拍到这件事?”“若不是搬演而是记录现场,怎能拍到这个角度的镜头?”

这部追踪两名主角达三年的纪录片,导演Benjamin Ree(本杰明里)或许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因为第一个场面就是芭波拉作画,大概就是要拍她的艺术创作历程而已;可后来这幅画被盗,竟成就了一部画家和小偷的“角色研究”(character study)大戏。或许,导演一早看出芭波拉的特异人格,才会找她拍纪录片;而她也“不负所望”地来个特异独行。

芭波拉的初始目的,就是想找一个另类的模特儿给她作画而已?还是她心存善念,想感化勃尔地走上正轨?或者是两人之间渐有情欲暗流?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复杂——尤其会持“心存善念”观点的观众,因为两人身份的悬殊,内心里或有一种忠奸无条件地分明的偏见。而在勃尔地在镜头前一哭之后,这部纪录片的叙事结构也开始特异独行,交替以女主角的视角叙述男主角,以男主角的视角诉说女主角;事件的陈述又打破时间顺序,闪回、超前无障碍,逐步走向结尾的又一个令人动容的大惊叹号。

三个层次的“相”

这样叙事,有欠一般纪录片的追求的客观、精准?谁说纪录片只该有一种拍法?纪录片里的人物的相,其实不都是纪录片作者心中认定的他们的相?全片形成三个层次的“相由(他人的)心生”——芭波拉画中的勃尔地的一个相,芭波拉和勃尔地分别以自己的角度叙述对方的来时路所衍生出来的相,以及导演以影音、剪接取舍和叙事重构来构建的两人的相。这些都具有一定的开放性,让观众自行诠释,也说明了一个人的相的多面性,“横看成岭侧成峰”。

因为两人各自不为人知的阴暗际遇,芭波拉和勃尔地,或许更像是镜像——创作和成瘾、疏离和自残,说明了不论身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耽溺和偏执。两人的交会,成了相互的救赎,让彼此学会放下。导演的叙事重构,或许就是为了带领观众一同揭开两人的面纱,透过他们三年间的聚散和各自寻觅新方向的过程,一步步地碰触他们的灵魂最深处。

看来,《画》片的真正主题,是如何诠释,如何解读,如何“相人”——如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如刀,可切菜,也可伤人。别人怎么看你,会影响你怎么看你自己。确实,全片最令人拍案的仍是芭波拉创作的勃尔地画像(相),如何意外地引领勃尔地走入另一个世界;又或许,是导演相对了拍摄对象,而拍出了这样的拍案之作。

这部追踪两名主角达三年的纪录片,导演或许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因为第一个场面就是芭波拉作画,大概就是要拍她的艺术创作历程而已;可后来这幅画被盗,竟成就了一部画家和小偷的“角色研究”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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