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昧·魑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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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影评

爱沙尼亚是个小国,人口大约只有新加坡的四分之一 。我们一般国人对它的认识,恐怕仅限于“童话般的古堡”或“电子公民计划”之类的印象。说得出这个东北欧国家有什么电影的人应该是极少数。今天要谈的,正是2017年出品的,一部较为突出的爱沙尼亚电影。

混沌蒙昧的世界

由Rainer Sarnet(雷纳·萨尔奈特)执导的《魔鬼时光》(November),乃是根据爱沙尼亚畅销小说——Andrus Kivirahk(安德鲁斯·奇沃克)的“Rehepapp ehk November”拍摄。它是一部获得不少好评但又十分怪诞的黑白电影。

影片从一开始就向我们呈现了一个混沌蒙昧的魑魅世界。故事的背景是19世纪爱沙尼亚的乡野,到处是穷困得惯于欺诈和偷盗的乡民。日常生活与神神怪怪、生与死、人与兽、基督教与民间异教、支配者与被支配者、失去与获得、道德上的是与非——多种事物和状态之间的界线显得模糊,而且模糊得很自然,恍如理所当然,矛盾的两面深深地相互渗透纠结。连魔鬼、祖先亡灵(他们有时化身为巨鸡!)、人狼、巫婆和变化多端的瘟疫化身,都若无其事地在人间出没。贵贱贫富之分,以及外来统治阶级(德国男爵)与本土老百姓(爱沙尼亚人)之间的对立,倒是很清楚——在混沌之中竟有这样的反差性,似乎意味深长。

本片极为有趣的一点,在于它以相对冷僻的爱沙尼亚民俗与传说贯穿其中。比如剧中反复出现统称为“库拉特”(kratt)的一种魔法奴隶,类似机器人。它们是以农具及其他杂物胡乱拼凑而成,使用者还须向魔鬼购买灵魂(当然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才能让它活动起来,替自己干活。在传说中,库拉特的主人必须不断地交托工作,让它有事可做,才能免于被它杀害;所以在必要时候,狡猾的主人会交托不可能的任务,使库拉特在执行过程中自我解体。(不了解这一点的话,《魔》开头的一段戏恐怕会让人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剧中男主角的库拉特比较特别,专爱说数不尽的爱情故事,把主人渐渐引入痴迷着魔的深渊,反客为主之后最终自行融化消失。

又比如剧中要启动库拉特的人会到十字路口吹口哨以召唤魔鬼,而有些人懂得使用欺骗手段保住灵魂,故意用黑加仑汁充当自己的鲜血来签署魔鬼的契约。这样的情节很有古代神话或童话中人妖混杂,各凭黠慧诡诈相胜的味道。(顺带一提:剧中魔鬼的人物设计也较为古朴,绝对不是《追魂交易》(The Devil's Advocate)中Al Pacino(阿尔·帕仙奴)式的文明绅士类魔鬼。)

嗑了药的《呼兰河传》

《魔》虽然在万圣节前后放映,说它是恐怖片不免有误导性。本片固然风格诡异,但感觉像是一场怪梦,而不是为了制造惊悚。《魔》对乡民的道德沦丧及愚昧落后加以重彩刻画,仿佛是结合神怪内容的民族历史自我批判,我们大可视之为嗑了药的爱沙尼亚版《呼兰河传》。对人、上帝、魔鬼和瘟疫都加以诈骗掠夺的乡民不是没有自觉,所以在跟瘟疫的化身谈判时,会说:“我们是一些互相偷盗的人,罪孽深重,哪里还敢奢望获得原谅?”——整部片子要传达的讯息有多复杂多面,可见一斑。

《魔》的剧情以一对痴情男女的爱情悲剧为主线,着意凸显两人的纯情迥然有别于周遭人们的卑俗愚劣,但两人的“痴”实际上仍是一种“愚昧”,并未真正超脱于所处的社会环境之上。虽有主线,全剧的内容始终过于丰繁芜杂,不仅充满了分析不完的对比、反讽、前后呼应,而且包含了几种不同的情调,交相扰乱。整体上焦点涣散,是本片无法成为一流佳作的主要原因。

骗不得、瞒不得、忽视不得

不得不指出的是,《魔》的部分剧情像是预言了全球疫情中人们某些非理性的反应。当瘟疫化身为美女/山羊过河入境,乡民只会用把裤子套在头上的土法来把它骗走,最终又因为个别人士自私自利地隐瞒事实而使得瘟疫乘隙而入。(试图欺骗魔鬼的男主角也被对方识破,悲惨地丢失性命。)请大家看看整个冠病疫情从暴发之始到今天的丑史痛史,看美国当权者如何采取鸵鸟政策,掩耳盗铃,看西方国家还有多少人抗拒口罩和隔离措施吧。

“魔鬼时光”不是19世纪。它正是今时今日。

(《魔鬼时光》将于本月底及下个月放映三场。详情可上网阅览:theprojector.sg/film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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