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的血性

←《东京教父》讲述三个无家可归的人如何在圣诞节,帮忙寻找一名弃婴的父母。(互联网)
←《东京教父》讲述三个无家可归的人如何在圣诞节,帮忙寻找一名弃婴的父母。(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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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影评

《东京教父》若是选择朝这个黑暗的方向往下发掘,它就不会是皆大欢喜的《东》了,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版的《悲惨世界》。

本地独立影院The Projector今年选择在圣诞节前后放映几场2003年的日本动画老片《东京教父》(Tokyo Godfathers),颇有心意。本片故事从圣诞节开始说起,往下开展前前后后也不过跨越几天的时间,相当应节。更重要的是:片中浓厚的人情味,现在端出来给大家重温一下,作为一种提振,也挺合时合境。

都市/感知的暗角

《东》由今敏执导,动画工作室Madhouse出品。(Madhouse是何许公司呢?只要列举《死亡笔记》《一拳超人》“Overload”等动画系列,就连浸濡尚浅的新生动漫迷也该恍然大悟地“噢”一声了。)它名气响亮,得过一些奖项,在动漫史上有不可抹煞的地位。

其故事讲述三个无家可归的人(称之为“街友”比较“政治正确”吧!),如何在寒冷佳节的夜晚偶然发现了一个弃婴,并且又依循零星的线索,努力寻找她的父母。

关于本片最常见的评语,不外乎说它展示了东京这个繁华都市比较不为人知的一面,述说了边缘化群体——主要指街友——的点点滴滴。然而,我们仔细一看,会发现片中的边缘人不只一类,还包括同性恋者、黑道中人,在大都会中完全无法融入的一些外籍异族(疑似非法居留者)等等。总而言之,就是在现实都市生活中,我们很多人看到就会别过头去,将脚步、视线和心灵触角移开,避免交接的一些人。

《东》的一大可贵之处,在于它挟持观众注视平常不愿多注意的边缘人,凸显他们的江湖义气,他们那敢于牺牲而尽心为善的美丽灵魂。有两句老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至此尤显切实。

剧中集三种身份(同性恋者、跨性别认同者、街友)于一身的主角之一阿花,一度在垃圾堆里对抛掷旧书的朋友呼喝,说他不应该乱甩陀思妥耶夫斯基(Fyodor Dostoevsky,俄罗斯大文豪),令人为之一愕。试问:即使是精英分子,又有多少人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呢?偶尔在我们身边蹒跚而过,动辄被我们白眼的无名边缘人,他有什么过人的底蕴或惊人的履历,你可知道?浮世泱泱,谁真的了解谁,谁又能随便鄙视谁呢?

正如剧中所表明的,一个人是怎样从一般市民辗转变成一个边缘人,背后总有说不完的故事;走向边缘的原由极其多元,而且也不一定都是当事人的过错。老是带着轻蔑或批判的眼光,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的人才是令人作呕的。比如“街上要饭的或者从事卑贱职业的,全是因为懒惰不思进取而沦落至此”——这种鼻孔朝天的资本主义迷思,若到今天还在信奉或者漫不经心地宣扬兜售,简直太可笑太肤浅!在全球老百姓勒紧裤带的当儿,感谢《东》以轻松诙谐的表现方式再度提醒了我们。

丑怪与奇巧

本片大量出现光鲜明亮且夸张至极的脸部表情,完美配合全片诙谐幽默的基调,我们称之为“丑怪美学”的体现亦无不可。老吴我赞许《东》反精致、反精美的格调。它连女主角也不是日本动漫中惯见的爆乳细腰性感小美女,而只是个样貌毫不起眼的拾荒小胖妹。这也是已被宠坏的新世代所需要的美学震荡。

《东》的故事发展一步步难以预料,总是一惊一喜又一惊,甚至到了最后十几分钟,明明一切好像已经圆满解决,却还有紧张刺激的一个转折,将观众的兴趣一路维持到底。个人比较不喜欢的是本片从头到尾充满了奇妙的巧合,基本上全靠一连串的巧遇推动剧情,在一般情况下算是犯了编写故事的大忌。但这也难怪,《东》是纯粹的喜剧,本来也就是要讲人生不可思议的美好奇迹。它没有丝毫的悲剧性,因为深刻的悲剧性往往建立在必然性之上。悲剧之所以为悲剧,正因为有出于内在原因而根本上必不可免的情况,从而发生必然的碰撞、必然的失落、必然的凋亡。

人生道路走得够长,跌撞够多够痛,难免会觉得处处神迹的喜剧过于虚幻浮荡,必然性的悲剧比较实在可感。剧中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地把街友当作社会残渣,理所当然地加以痛打一顿,甚至把已死的老街友揪出来蹂躏一下,令人不寒而栗——这反而是给老吴印象最深的写实片段。不过,《东》若是选择朝这个黑暗的方向往下发掘,它就不会是皆大欢喜的《东》了,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版的《悲惨世界》。

欲知《东京教父》放映详情,可到以下网址查看:theprojector.sg/films-and-events/tokyo-godfath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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