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镭:回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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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岗斜坡路两旁,新栽的树,我们兴奋议论,要待何时方见浓荫。搬来这郊外,我们隔街而居,都喜欢附近林区的绿意。那天探望你回来,我独自火车道旁散步,大树干上寄生的阔大万年青,密叶的抱树莲,历经多少代的虫栖鸟鸣?我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陪你喝一杯 / 是一杯 / 陪你吃一餐 / 是一餐 / / 陪你走一段 / 陪你 / 静默一回 / / 一回是一回

你我的父母都从中国南来,彼此的母亲出于同村,姐妹相称,我们情如兄弟。你我的教育背景可谓南北,家庭的养成和海南话,海南佳肴,咖啡,一条传统的绳索上,我们是喜乐的伙伴。

我的指头在弦上不灵光,学人咿咿呀呀,你到我家来,抡起吉他,六七十年代的金曲朗朗弹唱。生活日夜奔波,已让你的手指停拨经年。年少时,你曾是英语乐团成员,后来投身建筑业,对工作的责任和热爱,在隧道里黑夜当作大白天。在社会上,你以己之心度彼之心,在互助的团体里积极协助。偶尔拉我参加你和球友打羽毛球,一天的疲劳后,在球场上生龙活虎。

勤奋工作,平常心养家,再也寻常不过的人家。然而,生命之脆弱,一个健壮的体魄只是一个幻象。体内照出一个黑点,从此让人生往句号走,在估计的短短时日里削减萎靡一张爽朗的壮年脸庞。

报告出来时,我们见面,你的冷静是你不愿意身边人有所哀伤。

医生给你半年,你却奋斗了三个春秋。临终的日子里,新加坡正笼罩在沙斯的魅影下,满城皆慌,生命的敌人隐身虚空,医护人员前线骁勇应对。在守备森严、阴郁弥漫的医院里,我坚持每天早上,陪你一回。我心里明白,一回是一回,听你一一说想说的事。我握着你的手,祝贺你,那一天你欢愉地告诉我,你受了洗。

没有生命能穿越深渊回来,我只能望着天空寄语,那些生长在林子外缘,显眼的耸天大树和寄生叶,都接续的在规划中遭受砍伐,而沿斜坡路栽种的树木早已夹道成荫。确是啊,人生变化靡常,与其待在终点前懊悔,不如在旅程中当下珍惜、珍惜。在洒着阳光的翠英路上,想着你爽朗的笑声,我仍低吟着为你写的“回回歌”。

@2003 陪你走一段陪你静默一回一回是一回

生命之脆弱,一个健壮的体魄只是一个幻象。——潘正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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