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琬仪:富国三代

新加坡建国元年1965年国庆典礼。(档案照)
新加坡建国元年1965年国庆典礼。(档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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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够久便知道记忆是会褪色、变形,无声无息地消失。

过去十年分别在中港台三地生活过一段时间。休假则以日本的京都和东京为据点,在周边城市慢活移动。对于亚洲,有了东南西北地域鲜明有别的地理概念。意外收获是,对于自己本国的文化特色,民族个性,在有意与无意的比较与对照中,渐渐形象清晰,定位明朗。

对于一个年轻国家,53岁,建国历史不过是区域强国、大国的百分之五,谈论“什么是新加坡人”,减法比加法似乎更加容易,但也越说越不清不楚。我们不是中国大陆、香港台湾福建广州汕头,也不是印尼泰国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好邻居马上划清界限。

我这一代人,生于70年代初,成长于八九十年代,对岛国的苦日子印象模糊,成长于经济腾飞的繁华盛世,看着滨海区从海湾,变成填海地,再发展成拥有滨海艺术中心、观景轮、滨海花园、金沙综合度假胜地,每年举办一级方程式赛车的世界舞台。

外地朋友会告诉我,新加坡人均GDP在国际名列前茅。欧洲领导人来访会赞叹国家虽小但经济富裕。

从小渔村变身繁华都会的经济奇迹最多只能赢得两代人的身份认同。高效廉洁的公共服务体制,刻苦耐劳、尊重法治的国民素质会受到便利科技改变资源分配,进而冲击价值观念而有所动摇。

十多年前便常听人说“家就是心之所系”,说得很玄,听起来更虚无缥缈。岛国53岁还提出了“我是新加坡”的庆祝标语。就像21世纪初新加坡旅游局想出“我的新加坡”的宣传标语,开了张不设限的支票,让游客随心所欲地添加自己的新加坡体验。

活得够久便知道记忆是会褪色、变形,无声无息地消失。睹物才能思想起,留住物质凭据,去召唤失去的情感与回忆。岛国保留的百年建筑,或盛载集体记忆的物质存在屈指可数。

住在享有国家津贴的组屋居民很多每几年就搬房子套现,社区文化历史感情淡薄如虚拟世界定期更换的登入密码。变化无常的生活风景很难培养出生于斯长于斯的浓厚乡情。

然而,要培养身份认同感,乡情只是其中一种天然牵绊。团结人心,还需要人人对这片土地的变与不变常怀荣耀感和所有权。

上个世纪中期英国殖民地政府透过培养香港华人参与社区事务,主办传统活动,塑造文化优越感,成功地建立了香港人的身份认同。

香港回归以来,政治矛盾升温,身份认同受到威胁,文化优越感一再受创,另一方面新的身份认同建造工程粗糙欠细腻,水土相克,风水不宁,可想而知。

东京的城市风景自二战后就不断地接受建设与发展的破坏与改造。但东京人仍能从大量文学作品、电影经典找到老东京的身影,重温回忆,享有共鸣。日本和台湾相似在于,身份认同的多重性,有家乡,有求学工作的城市,有还乡归隐的田园。大部分新加坡人既没有城乡概念,也没有归隐自然的选择条件,心归何处?难怪新加坡人喜欢旅行购物,借不断地移动和消费刺激平抚不安的情绪。

岛国的身份认同建构工程注定是繁复而细致的。多元种族既需要共同语言沟通,又要保留各自的文化自豪感。小国创造奇迹的自豪感需要人们不断创造绩效加以保养维护。

在这样社会氛围下讨生活,不少人常抱怨常被时间追赶着,“有时间死没有时间病”,生活压力压出高血压高脂肪高胆固醇,还有狂躁抑郁自闭……

21世纪人心所向不只是吃得好住得好的物质享受,还要活得尊严,发挥所长,活出有意义的人生。

只要留意新加坡庆祝SG50金禧以来,零售业、餐饮业推出具有本土色彩的商品,小红点的文化胃口之大无可限量。我们凭味蕾记忆谱写乡情,透过美食融合种族,借助饮食文化的力量找到认同的方向。

岛国现代的文化认同工程先从民以食为天开始,也许说明了高楼大厦压不住甘榜居民的草根个性。等另一个50年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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