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漂亮越难养好的花草，花费的精神确实不一般，但养起来很有满足感。挑战越大，时间越长，付出越多，故事和心情也就越饱满。
阳台上种了30种植物。最老的比大女儿杉年纪要长，最年幼的几个星期前才从花圃被抱回家。
居中面向晨阳的是一盆把枝叶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的霸气大红花。半年时间，便从小株灌木，变成日日绽放花朵且花苞累累的一丛旺盛生命。
有的植物好养。带回来没几日，居家办公，天天都有机会看上几眼，悉心照料下，很快便加倍成长，冒出一个比一个巨大的叶子，一串一串的花朵；四处蔓延，凌空翻腾，恨不得以最短的时间让自己的根须充塞每一寸泥土，吸收每一点水气。一下子，整个阳台变了样。
但是也有那种怎么养都养不活的植物。像秋海棠。我大概弄死三盆秋海棠了。
刚开始，也怀疑是自己粗心大意没照料好它们，后来才发现秋海棠特别难养。Instagram上的澳大利亚植物达人，有办法让热带植物在房子里有若雨林中疯狂生长，却也对秋海棠举白旗，尝试几回后决定放弃。他语气懊恼，怨它娇气不好招惹。
这是我的第四盆秋海棠。喜欢秋海棠的人，必定是被它叶子的美色所吸引。秋海棠叶子千娇百媚，极其美艳。那些死在我手里的秋海棠，都曾经叶面迷人：或是闪烁着圣诞树星光的绿色，或是隐隐泛着暗红的神秘紫色。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这一棵，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可怜叶片。但就那一片叶，它还是美的。
这一片叶子拥有深绿色的叶脉，叶面中间是发亮的红，外围有一层撒上深绿星点的浅绿花边，镶了细薄的红丝带。叶子形状长什么样呢？
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套中国电影，剧中人指着一盆秋海棠说：秋海棠的叶子长得就像中国地图。剧情中他把那盆秋海棠送给了心上人，要离开她去参加抗战了。据说，把中国地图形状比喻成秋海棠的说法清朝末年便有。
由此可以想象，一盆叶色灿烂，片片叶子形状像中国地图的植物，该有多么漂亮。
我早前养过的秋海棠，没有一棵有机会长出新芽。但这几天，这一株仅剩一片叶子的秋海棠，却很努力地挤出一片粉嫩的新叶。不似之前那几片冒出来，还没有舒展开，便枯萎凋零、胚胎般的小叶子；这一片新叶，它不一样。它比别人都大，它的叶茎比别人要粗要壮，这几天它终于舒展开来，透露它叶子中间色泽的秘密。早晨的时候，它也学习着像母叶一样，贪婪地吸收阳光。而在它身旁的那仅存的大叶子，这两天好像欲把所有养分与精力都给了这新孩子一般，红色的叶边开始一点点地蜷缩，颜色开始黯淡。叫人心痛，也叫人期待。
我一日探这新叶与母叶多回。就这么一片细小的叶子，竟然在几十种植物的茂盛花叶中，吸引了我最长时间、最专注的目光。就连大红花、胡姬花、鸡蛋花都夺不走我对它的关注和期待。如果目光也是一种能量，不晓得这柔弱的叶子，是否承受得了。
不过，养得这么困难或许因为这花叶不适合这一方水土？明人李渔在《闲情偶记》中写道：“春海棠颜色极佳，凡有园亭者，不可不备。然贫士之家，不能必有，当以秋海棠补之。此花便于贫士者有二：移根即是，不须钱买，一也；为地不多，墙间壁上，皆可植之，性复喜阴，秋海棠所取之地，皆群花所弃之地也。”他这番话说明秋海棠的生存能力其实很强，简直就是无须照顾的野花野草。
也因为如此，它受中国近代女权运动家秋瑾所爱，为它写了一首咏花言志的诗，说它“平生不藉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我的秋海棠，浇水时稍不留神把水泼洒在它叶面上，便让我胆战心惊，第一时间抹掉，更不要说让它去“斗晚风”了。
1692年，清代词人纳兰性德也曾因“塞上得家报云秋海棠开矣”，写了一首《临江仙》，表达对家乡和已故妻子的思念。其中一段说：可怜寂寞粉墙东。已分裙衩绿，犹裹泪绡红。
可见秋海棠确实就养在墙边，不是什么特别高贵娇气的花草。但我的秋海棠，能冒出一片叶子已叫我兴奋不已，更不要说开花了。
越漂亮越难养好的花草，花费的精神确实不一般，但养起来很有满足感。挑战越大，时间越长，付出越多，故事和心情也就越饱满。
我和我的秋海棠，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或许我要学会的，是让它做那墙边的花草，懂得在晚风中摇曳，而不是无时无刻不注视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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