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冰:钥匙图书馆

(iStock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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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手里其实都握着一把钥匙,可以开启生命中某段记忆,某种情感,某种需要的一扇门。

亲爱的J:

那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灯光幽暗的老旧店铺里,是这家店铺的店员。

我一时无法适应这转变。我怎么会在这家店里当店员呢?

就当我还来不及继续思考这个新身分的时候,店铺一边唯一的一扇窗,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年纪,也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递给我一张寄自这家店铺的一封信。上面有一串密码。

他说:你们来信,说找到我多年前遗失的钥匙。

遗失的钥匙?我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回头,再仔细端详这不大的空间。从地上到天花板,都是一排排的抽屉。老旧的木抽屉,像半个世纪以前,甚至一个世纪以前,图书管理员的办公室。

我不是刚刚才变成这家店的店员吗?但我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我看着密码,找到了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

这是一把象牙雕塑一样的“钥匙”——温润的乳白色,拇指般长短大小,有微微的曲度。我心里一个声音对我说:这是打开另一个抽屉的钥匙。每一把都有不同的曲度、大小,每一把都不一样,像一件件艺术品。

我熟练地把这乳白色的钥匙插进另一个相应抽屉的钥匙孔。打开以后,里面躺着好多发黄的信封。是漂亮、古老的信封。每一个封套上都印着不同的密码。我依着信件上的密码找到了属于男子的信封,那里面有他遗失的钥匙。

我把信封里的钥匙,还有文件都掏出来交给他。我还是看不清男子的脸,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他由衷的快乐。

这一刻,我突然也感受到无限幸福。我环视这个老旧的店铺,library of keys,心里涌现这几个字。多么美的名字。

这里是替他人保管生命中那把被遗失的钥匙的地方,那一把钥匙,可以开启生命中某段记忆,某种情感,某种需要的一扇门。那一扇门在哪里、是什么,只有遗失钥匙的人心里明白。那或许通向儿时的房间,或许是一个花园,或许通向自由,或许是一个少年的盒子,一本带锁的日记,一个木箱或衣柜……或许打开门以后,可以听见风声雨声海潮声……

但无论如何,窗外是一名快乐的找回钥匙的人。窗内是一个快乐的,把钥匙交到对方手上的人。

男子带着钥匙走远。

我突然珍惜起这份看似简单的工作。我的工作是替他人保管生命中曾经遗失的、珍贵的钥匙吗?

就当我还在幸福的感受里陶醉不已时,图书馆主人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她说:那个男子还有一样他珍惜的东西没有带走。你赶紧去,把他叫住。

我跑出钥匙图书馆。外面阳光普照,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时我发现,图书馆在一个坑坑洼洼的大操场的小角落。从外表上看一点都不起眼,就像一个蓝皮集装箱。大操场也毫不起眼,像是废弃的车场,头顶有一高架桥。高架桥上传来“隆隆”的车声。

我往操场另一端的大马路跑去,那里有唯一的巴士车站,我想要叫住那个来取钥匙的人。我看到他的身影,就在车站那边。

我举起手,朝他大力挥舞。我刚想大声叫他……突然我发现自己又醒过来了……

我在梦的门一边。

在这个世界里,2020年已结束。许多人期待它的结束。我没有这样想。每一年似乎都这样?从来没有绝对的快乐幸福,也没有绝对的哀伤无助。

2020最后一天,和P吃饭。他问:你说你曾经寻找答案,并且找到了一些答案。但是万一,找不到呢?万一没有答案呢?

当下,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但现在我想我知道了。不会没有答案,因为我要找的不是身外之物。任何时候,我们手里其实都握着一把钥匙,可以开启生命中某段记忆,某种情感,某种需要的一扇门。

只要你看得到钥匙、珍惜它,不害怕开启那一扇门,并且努力地去找寻,一定会有答案。因为答案在自己身上。

我突然想到梦的门那一边,那个小小的钥匙图书馆。那些来找钥匙的人,都很努力。

我不是钥匙图书馆的管理员。我身上只有属于自己的钥匙,有的我知道在哪里,有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拥有着,或是遗忘了。但我想时间与岁月会向我揭示一把一把的钥匙。

2020没有让我失望。2021,我期待你即将揭示的。

梦的门一边,那男子找到了他珍惜的东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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