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余:文字里旅行

在文字里也可以旅游。(作者提供)
在文字里也可以旅游。(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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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算旅游吧,至少是神游。文字里我到过阿勒泰的牧区、冬牧场,到过东莞民工租住的嘈杂小区,到过凉山彝族山区,遇上那里的人,听他们的故事。

旅游活动中断了,不时看到朋友贴出过去玩过的国外照片,水光山色,大家都缅怀吧。有一组照片,粉紫色野花成群,背景平缓绿茵,阳光灿烂,标题是“阿勒泰地区公路旁”,想是漫漫旅途中稍稍歇息,下车伸伸脚,眼前无限风光。

新疆阿勒泰我没去过,却查过这地方的资料。那时读着李娟的书《我的阿勒泰》,好奇这地方什么样。作者说:“而此刻,我仍生活在偏远寂静的阿克哈拉村,四面茫茫荒野,天地洁白。”她的北疆乡居生活,与有钱中产彼得梅尔退休到法国南部《永远的普罗旺斯》,享受美酒美食的《普罗旺斯的一年》完全不同。地图上看,阿勒泰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蒙古三国接壤,新疆最北突出的一块,有阿尔泰山、沙漠,就在欧亚大陆腹地地区,离海岸线非常远,是地理上的“难抵极”(Pole of Inaccessibility)之一。现在旅客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到的,常有友人分享北疆之旅,原来阿勒泰也在行程内。

“天地洁白”,李娟的意思是“阴天里,世界的白是纯然深厚的白;晴天,则成了泛着荧荧蓝光的白。”有些天的气温零下40多度,她家窗户被积雪堵住,外面光线透不进去。晴天时她花半天时间在厚厚雪堆中挖出一条通道,只是从家门口到院门。院门之外没力气挖,“于是冬天最冷的漫长日子里,没有一行脚印能通向我的家。”

开始读李娟是好奇于一个年轻女生,小时候在阿勒泰度过大段童年,高中没念完,少女时期在阿尔泰山地区辗转,与牧民为伍,家里开过小杂货店,她曾到乌鲁木齐打工,20岁左右才开始业余写作,环境与生活遭遇不可说不艰苦,写出来的文字与笔下生活却如此引人入胜。或者说,当时我更想读一些身处大城市,大学在文化机关任职的作家之外的文学作品,看看不同的生活场景。朱天文说“我在台北,读到了李娟,真不可思议,我同时就在李娟那唯一无二的新疆。”李娟的新疆是牧民、打工青年、偏远地区小杂货店老板、北地的寒冷,以及一个用文字看周围世界的年轻人。

喜欢她的纪实散文《冬牧场》,写她随着牧民带牲口迁移到避寒的牧场,一整个冬天,几乎与世隔绝。作为读者,我们跟着去了一趟难有机会经历的旅程。牧民开始定居后不再须要迁移避冬,阿勒泰的冬牧场成为历史名词。

阿微木依萝没有李娟出名,彝族人,出生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小学毕业,16岁外出打工,在浙江一个羊毛衫小作坊工作三年。开始上网后,冥冥中常混迹文学网站,看别人作品。这之前她几乎没看过什么书。后来认识在东莞打工的青年李付齐,他也是初一辍学却喜欢写诗。她到东莞,两人一见钟情。搬到东莞后,她一方面找工厂上班,一方面阅读李付齐家中的文艺书籍,慢慢开始写作,渐渐能靠写作过活。离家20年后她回到彝族老家,与父母住在一起。

读阿微木依萝的散文集《檐上的月亮》,她写彝族山区,写城市打工族,看到的又是另一种生存形态。那时她和丈夫租住在东莞市一片民户区,常有小偷,平板电脑和孩子的尿片被偷。房间小,采光差,晒太阳要到马路边去。受不了长时间开灯,“我们一家三口像三只流浪狗,早早晚晚地晃荡在南城区的广场上。”邻居租户多是清洁工,白天夜里都有人在家,敲垃圾桶,整理瓶罐,高声聊天,吵架,打孩子,给家里打电话,走来走去对着手机吼叫。《檐上的月亮》就是这样的环境写出来。

书里的《走族(三章)》写无牌流动小贩,其中“咸鱼巷”是鸡肠子小巷,拥挤,大家难免为摆摊竞争。王婆婆推一辆人力三轮车卖咸鱼,袋子一个个打开,摆地上就做生意。地上有油漆画出的位置,“她每天在这个面积内摆上货物,绝不超过画好的线条。也就是说,她不会占左右两边摊友的便宜,当然,她也不允许别人占她的摊子。”短篇中的“我”也在那儿卖干海带。隔邻张氏因为把鱼的尾巴支过去一点,王婆婆拧起鱼尾甩到张氏摊子上,两人当然互相不高兴,打起架。“我”和王婆婆住同个院子,看她冬天不生炉子烤火,晚上不舍得亮灯,特别有活儿干比如修车子也只亮个15瓦的灯泡。王婆婆生病没人照顾,“我”忙了个把月,没注意到王婆婆,看房东把旧棉被扔掉,才知道她养女接她回去了。女儿本来不管她,在族人压力下勉强接她回去,王婆婆已“软绵绵的了,像软棉花一样的了”,接回去等死罢了。简单的故事,作者却花了不少力气,仔细写出一个王婆婆。

这也算旅游吧,至少是神游。文字里我到过阿勒泰的牧区、冬牧场,到过东莞民工租住的嘈杂小区,到过凉山彝族山区,遇上那里的人,听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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