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嬿青:无依之地

中国女导演赵婷在金球奖颁奖礼上粉黛不施,反扑了所有好莱坞女星。(路透社)
中国女导演赵婷在金球奖颁奖礼上粉黛不施,反扑了所有好莱坞女星。(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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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和芬都选择了自由但都不确定的未来,为梦想付出代价,然而他们的内心是平静的,在丛林深处,在西北平原,勇敢踏实地在无依之地书写自己的人生。

《无依之地》(本地译《游牧人生》),很惊艳!由衷佩服年仅39岁的中国女导演赵婷,拍出了一部这么深刻复杂,非常另类优美却十分美国的电影。60岁的女主角芬,失业失亲,失去房子,在经济萧条中出走的底层中老年人,却渐渐看到诗和远方,在绝望中开出花来,并不怨天尤人,却用一种柔暖的方式对抗着资本主义和残酷现实。影如其人,赵婷冷静犀利却是温柔并富有激情的,希望她能再次得到奥斯卡的肯定,来个本季电影节至高荣誉大满贯。

看完《无依之地》,让我想起陶渊明在《归园田居其一》中写的“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也让我想起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15年之内,毛姆笔下的查尔斯从伦敦的一个股票交易员,风驰电掣,越过城市,越过文明,越过中产阶级,越过太平洋,越过人性,终于追上了命运这匹烈马。虽然随手就是六便士,他却看到了月亮,人到中年抛家弃子,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追逐梦想,成为自己内心真正想要成为的人。

这样一个宏大的人生课题,来自关注劳工生活美国记者的同名非虚构小说,记述了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后,西北部工业城市失去工作并在谷歌地图上消失,很多人失去房子,无法负担房租,为生计奔波,只能永远开着破旧改制的房车在一个又一个临时工作岗位上往返。我相信我们亚洲人,尤其笃信置业买房的华人,“居者有其屋”是我们内心深处的生存底线,看这个电影一定非常震撼和颠覆。如果当我们面临这样一个窘境,我们是否还能一边努力去完成这些底层的工作并在旅途中互相帮助保持乐观,沿途欣赏美丽壮阔的自然风景谈论麦克白和莎士比亚,并在漂泊和动荡中继续流浪拒绝安定下来?

一部绝美的电影,60岁孤独浪漫的旅程和美国幅员辽阔的国家风景线在摄影师魔法时刻的诠释下洗礼出真正内心的强大。“面包会有的,爱情会有的。”尽管它已如此残酷地将现实打翻撕碎,一切都须要重新来过,但是女主角依然选择孤独上路,潇洒地说一句:“我们路上见!”

这样一个2008年发生的真人真事,经过十多年的提炼酝酿创作,在冠病疫情后的今天势必在全球引起强烈共鸣。虽然我们没有电影场景里那么凄惨的模样,被时代突然淘汰的城市沦陷,行业消失,失去家园,房车不是用来潇洒走一回晒晒社交媒体的,而是流浪的家。然而冠病之后的行业调整,身边的失业,房子被银行收走的情况有所耳闻,我们似乎能从电影里找到一些对照,那么如果生活因此不同,我们能从影片得到些什么启发呢?也许,生在这个星球就是生在一个无依之地(爱情的无依,家庭的无依,生存的无依,生命的无依),而唯一的救赎来自内心。

年轻的80后中国籍女导演用自己独特的语汇抛出了相当老练的人生态度,所以最近金球奖颁奖礼,赵婷依然粉黛不施,T恤绒线帽反扑了所有好莱坞女星。有些人的形象会给人一种故意叛逆的感觉,赵婷没有,她就是这样的,满屏是她学也学不会冷静的热情,独树一帜的自信,她用一种本来的模样携同她强大的作品力压群芳。

赵婷本人就像是女主角本身,离开原生家庭,离开本乡本土,她曾经有过怎样的不适应?以她父母的背景是可以按照一条更好的道路生活,但她的倔强写在脸上,她自己选择一条道路执拗地走下去,远离城市,与鸡共舞,走出舒适区,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

影片的有意思之处在于,芬可以寄宿在妹妹家,可以和路上遇见的男性友人共同生活,过一种对大众来说更稳定舒适的生活。但是她都没有,她选择了更自由更自我,人在旅途的方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毛姆同样以高更为原型,选择更残酷的方式对待笔下的人物,查尔斯没有创作了艺术而红起来,而是流落到南太平洋的一个岛上与土著女人同居,染上麻风病双目失明,死前让土著女人将他的画作付诸一炬。

查尔斯和芬都选择了自由但都不确定的未来,为梦想付出代价,然而他们的内心是平静的,在丛林深处,在西北平原,勇敢踏实地在无依之地书写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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