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钟,闹钟响,女人的丈夫还在轻轻地打鼾。她睡眼惺忪地走到厨房的厕所小解,用肥皂洗手时,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发尾翘起、双眼红肿,下巴的几颗青春痘还在。想必是这一周内吃大量中药补身,太燥热了。或者是荷尔蒙药作祟?
她倒了一杯开水,坐在餐桌前,取出昨夜买回来的白面包。从现在到下午五点,只能吃这片面包和喝这杯开水。
面包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下咽,一放入口中就吸干嘴巴内的水分,变成一个硬球,必须细嚼慢咽,配以一口开水,方能逐渐分解开来。
女人边吃面包边漫不经心地刷面簿。这人又出国啦!这次去……去日本赏樱。这是最新的旅游潮流,前阵子是到北欧国家赏北极光,几乎每几天就有不同的朋友上传看到北极光的照片,见怪不怪。
几个同事又分别超越自己的厨艺,这人做了法式红酒烩啤梨,那人做了香蕉松糕,还有人刚买新的咖啡机。她逐个按赞,以表支持。
再往下刷,一个女友人写:“我们的第一张全家福!”她和一个男人各握着一张超音波照片的左右下角,对着镜头灿烂地咧着嘴笑。照片的颜色鲜艳,想必是经一番后置处理才放上网的。友人很漂亮,眼睛虽然不大,但笑起来成了两道弯月,很是迷人;而且鼻子挺,牙齿整齐洁白,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全身散发幸福的喜悦。
超音波照片里的那孩子看起来挺大的,像摇篮般弯曲,一定超过三个月,或刚满三个月,才能这样公诸于世。
她结婚了吗?女人一边咀嚼面包,一边点进女友人的面簿。还没啊,才刚拍结婚照,在筹备婚礼呢。是未婚先孕啊……那又如何?女人还是羡慕她的。
女人昨晚也拍了一样的照片,丈夫手握着超音波,她拿着相机,倒数三秒,拍照留念。不过,女人的孩子在照片中只像豌豆般大小。
即使是由白开水分解后吞下去的面包,还是能感觉它慢慢地沿着食道蠕动至胃部。
很是羡慕啊,女人想,但孩子一日没出生就面对一日的未知,不是吗?她被自己的邪恶念头吓了一跳。一念三千果然没错,她不寒而栗,关了手机。
清晨六点十五分,很安静但也是热闹的。对面组屋已有好几家亮着灯。
女人手上的面包还剩四分一。从她的座位,可以看到邻居在厨房或房间的举动。
她想象,也许二楼的印度人是刚换工作的德士司机,不熟悉路线常被乘客白眼,对于即将出车感到焦虑和苦恼,才会在厨房里徘徊。
五楼房间窗口有个人在抽烟。也许他是便利商店的职员,因为店里有商品被偷走,必须从他薪水里扣除几百元;或者他是个孝子,在父亲病榻旁守了好几夜,现在正向上帝祷告,要不减轻父亲的痛苦,要不减轻他的痛苦。
四楼刚开灯,也许有个孩子因为被霸凌不想上学。
医生说,小产的概率大约是四分一。她不知道原来是这么普遍的事。也就是说,四个窗口就可能有一个框着这个问题。
亮着的窗里,也许有个妇女也在等待中午十二点吃药,下午两点动清宫手术。药袋上注明,吃药会导致呕吐、腹泻、子宫收缩,下体或会出血,必须带上卫生棉。
有可能这么巧吗?女人想着,吞下最后一口面包,感觉还有面包团黏附在臼齿上,但无论怎么用舌头推舔都无法剔除。
她把剩余的面包放回袋子后,起身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卫生棉,放进包包,然后关灯,钻入被窝,卷曲着身子,搜寻丈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