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米:多么幸福的 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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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写我们跟别人的缪思生下私生子时,我也想起米沃什和索忍尼辛。索忍尼辛的《癌症病房》里有个病人,有次他跟他暗恋的护士说:“即使你的肉身未死,你的血液还在循环,你的胃还在消化,但因为你在心理上为了死亡做了那么多准备,你已经跨过死亡的门槛。其实你还活着,但你仿佛从另一个世界看着周围的一切,忽然间你宽恕了所有迫害过你的人,你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任何敌人。你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以为意。没有什么是你想改变的,你也不会遗憾什么……”

第一次读到这段话时十分惊讶,因为这段话跟米沃什的《礼物》非常相似。《癌症病房》出版于1967年,《礼物》则要四年后才完成。或许米沃什也有读过这本小说,或许没有,或许只是纯属巧合,或许米沃什也有过相似的体验。我不知道。这并无损我对这首诗的爱。事实上,这首诗一直都在我心里,但《癌症病房》的故事我已经忘得干干净净,除了上述这个细节。让我试译看看:“多么幸福的一天。/雾一早散去,我在花园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拥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不管我遭受过什么样的邪恶,我忘了。/想到自己依然故我并不让我难堪。/在我身上感觉不到痛楚。/直起腰来,我看见蓝色的海和帆船。”

中国诗人西川认为:“这不是一首孤立的诗,对它的阅读必须在米沃什的整个经验背景、精神背景下展开,否则无法达成有效的阅读。”我不太认同他的解读。即使把这首诗从米沃什的整个背景中独立开来,我认为,也不会稍减它带给读者的感动。也就是说,如果这首诗的作者不是米沃什,而是其他诗人,即使寂寂无名,即使从未经历过米沃什的经历,这首诗也有它立足之地。对我来说,这首诗写的,仅仅只是生命中的吉光片羽,一个瞬间,一个恩典,它也有可能降临在其他人身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遭遇到的劫难,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传自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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