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拳师》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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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多的黎明破晓，是美丽的时刻。朝霞初映，八哥的声音渐渐洪亮，车也多了。莫敬元搭了巴士，听着城市逐渐苏醒的交响曲，偶尔思绪万千，有时又什么都没在想。

到了站，莫敬元没有回家，拖着行李到每个星期天早上练拳的地方。那是一处公园，远离热闹的马路，宁静而美好。莫敬元找到那熟悉的练拳角落，把行李箱放置在石凳旁边，坐了下来。

今早没有烟霾，空气清新得让人喜欢。不远处，有一对老夫妻在晨光中缓缓散步。有一家人带孩子出来遛狗，孩子尖锐的童声像极树上鸟儿的叫声。莫敬元把双腿盘起来，在温柔的阳光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开始打坐。

仿佛回到过去，老邹每个星期天早上和莫敬元在这公园里练拳聊天。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老邹善谈，常常都是老邹说的多，莫敬元听的多。

有一次老邹乐呵呵地对莫敬元说：“我悟出一套八卦剑法，自创的。要不要看看？”

莫敬元站远些让老邹有空间施展套路。老邹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烁，仿佛一条准备飞腾的龙。莫敬元见过老邹的八卦剑法，像游龙飞舞，让人心旷神怡。老邹真是天才，竟然悟出一套剑法，莫敬元很期待。

老邹站好，眼神远眺，双臂徐徐升起，一片澎湃开阔的气象。老邹把剑往前一指，定住剑身……忽然有韵律地摆动臀部，摆转腰胯；他脚步随兴移动，双手捧着的剑也轻松晃动，剑身在晨光中闪烁，或点或刺，或撩或抹。老邹嘴里哼着莫名的旋律，还时不时地对莫敬元挤眉弄眼。

一瞬间就演示完毕。老邹那一阵怪异莫名的摆臀移步，让莫敬元看傻了眼。老邹看着莫敬元瞪大双眼的窘态，忽然爆笑起来，手指着莫敬元，又笑得弯下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莫敬元忽然灵光一闪，明白老邹逗着他玩，和他开了不小的玩笑。

莫敬元指着老邹道：“这，这明明是伦巴！”

老邹大笑起来，边笑边走开去，嚷嚷道：“我练剑啊！我练‘八卦伦巴剑’！哈哈哈哈！”

练武的人，总有一种痴，愈练愈迷，愈练愈觉自己的拳术珍贵不已。纵观历史，门户之见就这样生出来。老邹喜乐呵呵地练，一点也不自重，却偏偏让他练成高手技艺。

莫敬元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模模糊糊地有所领悟，其实老邹也不是一味地玩弄胡闹—— 伦巴的腰胯摆动，并不异于拳理啊。莫敬元看着老邹的背影，忽然明白：别人练八卦掌，都只在脚底下转；老邹转的，却是自己的心。

“这世界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一念成阴，转念即阳。心中有了阴阳之相，有了好恶之分，才会有痛苦。

这世界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反反复复。骤雨不终日，念念无住，看到阴阳背后是无常变化，就有了慈悲。

有人叫莫敬元——他睁开眼。清晨的阳光依旧，叫他的是陈嫂。陈嫂每个星期天早晨来公园晨运散步。两老相视一笑，都知道这个星期天，有点不一样。

陈嫂看到莫敬元的行李箱，说：“咦？那么早就回家？”

莫敬元放下两腿，轻轻捶打大腿内侧。陈嫂也坐在石凳上。风起，远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四周又归于云淡风轻。

陈嫂按了按自己的肩，说：“又酸痛了。”

莫敬元说：“来，我帮你按一按。”

莫敬元绕到陈嫂后面，给她按按肩膀。陈嫂说：“真的老了。哎。为什么我不是20岁呢？”

莫敬元笑道：“心里20岁，就20岁咯。”

陈嫂也笑说：“心里20岁，可是身体还是老啊，那怎么办？”

陈嫂又瞄了瞄莫敬元的行李箱，问：“今天不练拳吗？”

莫敬元抬起头，眯起眼。不远处，绿荫葱葱，蓝天耀眼。阳光下闲着一朵孤云，白得发亮，内里却透着一团深灰色影子，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