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身教 启发他投入公益

黄衍量用手语指导参与“体验工作坊”的公众划龙舟,目的是让他们体验听障者的不便。(林泽锐摄)
黄衍量用手语指导参与“体验工作坊”的公众划龙舟,目的是让他们体验听障者的不便。(林泽锐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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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特需人士付出,无怨无悔;在丰衣足食的社会,多少人真能身体力行?26岁的黄衍量做到了。

他与同伴为听障者成立龙舟队,成立社会企业Society Staples,为普通人和残疾者搭桥,助残疾者融入社会,更教会社会大众对视障、听障、智障者在生活上的种种不便,感同身受。

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为弱势者出力?年纪轻轻又为何与同龄者有不一样的悲悯情怀?他的能耐与毅力从何而来?

今年8月,巴西立发生一起家庭悲剧,一名70岁父亲疑担心自己走后,低智商女儿没人照顾,在家刺死爱女,自己再从组屋最高层一跃而下,跟爱女同赴黄泉。

社会企业Society Staples创办人之一的黄衍量(26岁)对这则新闻感受特别深刻,他当时正乘坐德士前往樟宜机场准备飞往吉隆坡开会,读到这则新闻不禁一阵心酸,在车内落泪。他忆述:“这起悲剧对我影响很大。最近我读到不少类似新闻,例如在中国有一个老母亲担心自己走后,智障儿子会受苦,所以便亲手杀儿。我很理解他们的处境,这些事故是可以避免的,因此不断推动我继续从事目前的工作。”

他说:“有时候我在街上看到一些残疾人士,会引发我思考,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相信能为这些人做更多事,改善他们的处境。”

与黄衍量约在裕廊东一家咖啡馆做访问,他那患有威廉氏症候群(Williams Syndrome)的弟弟黄宥竣(22岁)也在场。威廉氏症候群是因先天基因变异造成,患者会出现发育迟缓和学习障碍等症状,需要特别照顾。年纪轻轻就投身社企工作,本以为他是因为弟弟的缘故,谁知黄衍量却表示跟弟弟无关。

原来,2011年他在网上读到一些专门照顾特别需求孩童的老师的评语,“他们在讨论照顾这些孩童有多恶心,有些孩童会不自主流口水而弄脏他们的手。有个老师甚至建议到柔佛购买消毒剂,因为比较便宜。他们的态度非常有问题,不应该这样看待那些孩童。”

从一笔奖金开始

他离开理工学院那一年,本地举办了一场名为“Now You Can”的比赛,邀请年轻人提交改善社会的计划书。受到上述事件的影响,黄衍量与中学好友林曼婷决定报名参加,结果赢得首奖,获得2000元现金。隔年,他们利用该笔奖金成立听障人士龙舟队Deaf Dragons。

黄衍量说:“划龙舟是一项需要体力和脑力的运动,我们想利用这支龙舟队消除人们对残疾者的歧视,展现他们的正能量。”Deaf Dragons刚成立时有4名听障成员,后来增加至大约20人,也有一些自闭症、智障者加入。除了新加坡,他们到过马来西亚和香港参赛,在香港拿下第一名。

2015年,黄衍量退伍后,决定与林曼婷(24岁)一起创办社会企业Society Staples,希望为普通人和残疾者搭建一个桥梁,互相接触,并让残疾者融入社会。“取名Society Staples有两个意思。Staples可以指‘书钉’,我们的企业希望把不同社群‘钉’在一起。另个意思则是指残疾者是社会的主要(staple)群体,社会也需要靠他们来运作。”

林曼婷(左)与黄衍量一起创立Society Staples,她看到黄衍量不断挑战现状,帮助残疾者解决问题的决心。(受访者提供)
林曼婷(左)与黄衍量一起创立Society Staples,她看到黄衍量不断挑战现状,帮助残疾者解决问题的决心。(受访者提供)

三年来都有盈利

Society Staples的业务主要集中在三方面——体验、接触和教育。“体验”指的是让参与者能够通过一些课程和活动,学习手语或肢体语言等,更了解残疾者的生活;“接触”则针对看护者、残疾者家长及企业,例如教导家长如何更好地照顾残疾的孩子,或培训企业员工接待残疾人士并提供服务等。

“教育”是该企业的最新业务方向,黄衍量说本地的特殊需要教育只到18岁,很多残疾者毕业后,无法找到工作,只能赋闲在家。他说:“目前的教育只教导残疾者硬性技能,较少培养他们的认知能力,有些智障者不知道什么是对错,我希望成立教育中心,提升他们的认知能力。”

不靠筹款运作

不少人分不清社企与慈善组织的不同,把两者混为一谈。其实,社企是在经商的同时回馈社会,通常有一个可以赚取利润的商业模式,并不是靠筹款来达到公益目的。

黄衍量说:“其实就算慈善组织员工也拿薪水,只是股东和董事是无酬效力的。我觉得赚钱和做公益是可以同时进行的,社企有盈利就有更大发展,能为社会做出更多贡献。”

Society Staples主要靠举办工作坊和活动赚取盈利。成立的第一年,不但取得盈利,也夺下“总统挑战社会企业奖”的“年度起步社会企业奖”,成绩相当亮眼。至今,已连续三年取得盈利,主办了100多场工作坊和活动,参与人数超过1万5000。

合作伙伴林曼婷说:“衍量有远见也很有创意,能想出各种点子,他可以说是公司的大脑,我则是公司的手脚。他不怕尝试,会一直挑战现状,帮助残疾者解决问题。”

林曼婷以Society Staples的“体验”工作坊为例,原本失聪者王伟民是摄影师,黄衍量认为可以“破格”让他成为协调员,教导手语。“我当时认为失聪者很难跟工作坊参与者沟通,所以反对这个做法。衍量却说试试无妨,结果参与者因为能跟真正的失聪者面对面学习,反而更享受手语课。让失聪者教导手语后来也成为工作坊的一大特色。”

Society Staples去年8月主办首届巨型游戏节,游戏道具较大,主要是让发展障碍者更容易使用,一般公众也觉得有趣好玩。(受访者提供)
Society Staples去年8月主办首届巨型游戏节,游戏道具较大,主要是让发展障碍者更容易使用,一般公众也觉得有趣好玩。(受访者提供)

其实就算慈善组织员工也拿薪水,只是股东和董事是无酬效力的。我觉得赚钱和做公益是可以同时进行的,社企有盈利就有更大发展,能为社会做出更多贡献。——黄衍量说社企运作

看到残疾者受雇倍觉温暖

成功的背后自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黄衍量透露去年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彻底崩溃。“我跟家人的关系很密切,去年父母和弟弟一起吃晚餐拍了一张照,我因为工作,无法出席。当我看到那张家庭照时,不知为什么,一阵情绪涌上心头,开始大哭。”

原来公司除了黄衍量及林曼婷之外,只有两名全职员工,每个人的工作时间都很长,黄衍量没有休息日,平时很少在家,通常都是三更半夜才回家,隔天一大早就出门工作,“感觉我在帮助别人,却忽略了自己的家人。”语气流露几许无奈。

受父母身教影响

社企创办人黄衍量(右)比弟弟黄宥竣大四岁,但他从小就不觉得弟弟和他有什么不同,直到上中学他才知道弟弟是特需者。他认为父母以正面积极的态度抚养弟弟,影响了他选择服务弱势者的决心。(唐家鸿摄)
社企创办人黄衍量(右)比弟弟黄宥竣大四岁,但他从小就不觉得弟弟和他有什么不同,直到上中学他才知道弟弟是特需者。他认为父母以正面积极的态度抚养弟弟,影响了他选择服务弱势者的决心。(唐家鸿摄)

黄衍量生长在小康之家,父母都是美发师,他觉得其实是父母真正影响了他的工作选择。“他们以身作则关爱弟弟宥竣,一直相信他有潜力,给予他机会发挥所长,让我从中学习到如何关爱弟弟,以及照顾那些有特别需要的人。其实,他们对待宥竣跟对待我一样,我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弟弟有病,只觉得他学习有一点慢而已,直到上中学才知道弟弟需要特别照顾。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家庭长大的。”可惜,黄衍量的父母不愿受访。

黄衍量的父母为他树立了关爱残疾者的典范。(受访者提供)
黄衍量的父母为他树立了关爱残疾者的典范。(受访者提供)

黄衍量在访问时谈起工作滔滔不绝,当问起私生活他则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寡言少语的。

林曼婷说黄衍量对工作很热心,关心残疾者的生活,但私底下性格很内敛,不喜欢跟别人分享心事。“他应该打开心房与人沟通。我记得有个中三实习生跟我说,虽然实习了5个星期,她觉得跟衍量有距离,无法交心,希望衍量能多跟她沟通。”

对于工作伙伴的评语,黄衍量回应:“每个人都这样跟我说,但这就是我的个性。不过,我承认敞开心房的确能让别人更了解我,所以会尝试慢慢改变。”

访问时,黄宥竣一边用餐一边静静地听哥哥说话,除了有点驼背,说话缓慢以外,他的言行举止跟常人没太大区别,甚至能用中文写出自己的名字。他目前在花圃任职,负责种植、浇水、修剪等工作。问他是否有被歧视,他说:“有些人会对我不礼貌,大声讲我、欺负我。我觉得自己没问题,是很正常地跟他们说话,希望大家能像哥哥那样对我好。”

黄宥竣经常参加Society Staples所主办的活动,有时还会负起幕后工作,赚取一些外快。“我希望多一些人前来参加这类课程或活动,了解如何更好地与残疾者沟通。”

黄衍量说,有些人会瞧不起残疾者,觉得他们又笨又慢,其实每个残疾者都不同。“对待残疾者要有更多耐心和同理心,说话速度放缓,就能顺利地与他们沟通。就像你跟同事聊天的方式也会因人而异,为什么不能一样对待残疾者呢?”

特别能理解残疾者

黄衍量与残疾者特别是智障人士相处,怡然自得。他说:“我跟他们(智障者)在一起时,会自然地感到很舒服和开心,就算要相处一整天也没问题,或许是因为我喜欢他们的纯真和不做作吧!”

林曼婷坦承,自己与残疾者的沟通能力没有黄衍量好:“他特别了解智障者,就算跟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只要一个动作或眼神他就知道他们要什么,想表达什么,能很快安抚他们的情绪,观察能力很强。”

每当黄衍量听到有公司愿意聘请残疾者,或有家长因课程对残疾孩子有益而向他道谢时,他的内心会充满温暖和快乐,工作起来特别起劲。他说,去年有个英国人参加了工作坊后,回到英国老家甚至向当地镇长提出请愿,要求把手语列为其中一个官方语言。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名英国回教徒还尝试创造出一套回教手语。

社企年轻化 但人才难求

最近的数据显示,新加坡社会企业中心(Singapore Centre for Social Enterprise,简称raiSE)旗下注册的社企有401个,比去年的303个增加了32%。新加坡社会企业中心指出,近来社企创办人有年轻化趋势,约六成创办人年龄在35岁以下,社企性质也延伸至教育、保健等更广泛的领域,在产品及服务方面,他们也采纳更多科技元素。

黄衍量说,虽然社企越来越多,但是整个产业的前景不明朗,没有具体发展蓝图。许多国人对社企了解不深,人才短缺问题严重。

“很多新加坡人毕业后,通常会申请到银行、媒体、工程等公司上班,但你从来不会听到有人要到社会企业工作。如果一家银行刊登招募广告,可能会吸引1000人申请,但如果是我招募的话,可能只会吸引几个人。在本地,社企目前还不是一个成熟的产业,缺少人才,所以要到处‘偷人’。”

黄衍量的招募方式是聘用实习生,让他们先了解公司的运作,逐渐培养他们的能力,“我希望员工能变得更好,所以我鼓励他们学习技能,以后出去成立自己的社会企业。”

社企前景不明朗,年纪轻轻的黄衍量难道不担心“前途”与“钱途”吗?他说:“我对公司的方向和作业有信心,当你有信心,就不会担心这些。如果工作不顺利,只要改变和适应,从错误中学习,并继续前进。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Society Staples计划明年把业务拓展到马来西亚、泰国和香港等。问黄衍量的终极梦想是什么,他竟然回答“希望公司关门”,让记者吓了一跳。

他解释:“公司关门的话,应该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吧!因为说明了社会已经不需要我们,也代表残疾人士已完全融入社会,不再面对歧视了。”

残疾者参与活动 不能流于形式

上周四(14日)下午,Society Staples在新加坡体育城图书馆举办了一场“体验”工作坊,来自Epic Gas船运公司的40多名员工参与三个半小时的活动。参与者当天先跟失聪协调员王伟民学习手语,接着分成两组——一组跟随黄衍量和王伟民到附近的加冷河看手语划龙舟,另一组则跟着林曼婷尝试盲人徒步活动。两组人最后聚集在图书馆,尝试一些小游戏,深入体验残疾者的种种不便。

48岁的侍从协调员王为民在工作坊教导手语。
48岁的侍从协调员王为民在工作坊教导手语。

林曼婷在盲人徒步活动上,引导参与者体验视障者的不便。(受访者提供)
林曼婷在盲人徒步活动上,引导参与者体验视障者的不便。(受访者提供)

Epic Gas主席兼总裁查尔斯莫尔特比(Charles Maltby)参与看手语划龙舟活动,他受访时说:“这类工作坊除了能加强公司员工的团队精神外,也让我们了解视障和听障人士所面对的各种挑战,培养我们的包容心和同理心,让残疾人士能更好地融入社会。”

Epic Gas主席兼总裁查尔斯(右三)与员工一起参与体验工作坊。(林泽锐摄)
Epic Gas主席兼总裁查尔斯(右三)与员工一起参与体验工作坊。(林泽锐摄)

员工翁玉英参与盲人徒步活动,她说:“视障者真的很可怜,面对很多困难,需要旁人帮忙,参与工作坊后,我更了解他们的需求。”

工作坊虽然有一名听障协调员,但黄衍量强调,让残疾者参与活动不能只是流于形式。有些公司会要求搞活动时,让残疾者与员工接触,并做一些企业宣传,他会拒绝这类要求。

他感慨地说:“如果把残疾人士当象征性人物来看待的话,意味着我们高高在上,整个活动会沦为一场付费的畸形秀。所以我们的工作坊不一定会有残疾人士出席,参与者必须要体验残疾人士的生活,这样对公益才有帮助。”

黄衍量今年就协助国家福利理事会举办了蒙眼划龙舟活动,让公众戴上眼罩与视障人士一起划龙舟。这是福理会今年“跨越残疾,认识真我”的其中一个互动项目,希望鼓励公众与残疾人士相处互动,亲自体验他们的生活,也让残疾者更能融入社会。

他们以身作则关爱弟弟宥竣,一直相信他有潜力,给予他机会发挥所长,让我从中学习到如何关爱弟弟,以及照顾那些有特别需要的人。——黄衍量说父母的启发对待残疾者要有更多耐心和同理心,说话速度放缓,就能顺利地与他们沟通。

就像你跟同事聊天的方式也会因人而异,为什么不能一样对待残疾者呢?——黄衍量说与残疾者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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