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 超越五体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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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真心色彩节”(True Colours Festival for Artistes with Disabilities)在3月25日圆满落幕,20组来自亚太不同地区的杰出残疾艺术家与团体,完成了三天精彩的演出。

表演者包括本地听障钢琴家陈平静,患有先天性脊柱裂(spina bifida)的澳大利亚歌手托·尼迪(Tony Dee),来自加拿大的独臂小提琴家殷兆基(Adrian Anantawan),拥有天籁之声的菲律宾盲人女孩艾丽奈特·克法叶(Alienette Coldfire),中国知名残疾舞蹈家马丽和翟孝伟等。

来自亚太不同地区的杰出残疾艺术家与团体在“真心色彩节”的精彩表演。(“真心色彩节”提供)
来自亚太不同地区的杰出残疾艺术家与团体在“真心色彩节”的精彩表演。(“真心色彩节”提供)

这场亚太区的首个聚焦残疾艺术家的盛会是由日本财团(The Nippon Foundation)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呈献,新加坡特殊才艺协会(VSA)负责制作和举办,并获得星展集团(DBS)、新加坡体育城和亚太残疾人发展中心(APCD)支持。

国家艺术理事会也首次举办了艺术无障碍国际研讨会,澳大利亚剧场工作者凯蒂·胡德(Kate Hood)、日本残疾艺术策划人栗栖良依(Kris Yoshie)、柬埔寨艺术策展人Sokny Onn、英国音乐工作者史帕克斯(Pete Sparke)等分享他们的经验。

来自亚太不同地区的杰出残疾艺术家与团体在“真心色彩节”的精彩表演。(“真心色彩节”提供)
20组来自亚太不同地区的杰出残疾艺术家与团体,完成了三天精彩的演出。(“真心色彩节”提供)

借此机会,联合早报记者访问了陈平静、殷兆基与栗栖良依,听他们的人生故事,看他们如何克服身体状况与生活空间带给他们的挑战。

此外,陈平静与殷兆基也为读者各献上一曲。

听障钢琴家陈平静 对未来有强大信念

有限的生命,有限的条件,有些人视为局限,也有人视之为冲击极限的标杆。

“让我深感鼓舞的是,残疾并不束缚艺术家,实际上它甚至刺激了艺术性的成长!”

参与首届“真心色彩节”后,本地钢琴家陈平静(26岁)如此总结。这场残疾艺术家的大型展演,除了展现残疾艺术家的艺术性,讲述他们的故事,其筹备过程,各个环节的讨论与合作,都让陈平静印象深刻。

陈平静四岁时被诊断患有感觉神经性听障(bilateral sensorineural hearing loss),听力只有常人的60%,随着年纪增长听障情况恶化,须长期依赖助听器,现在其听力仅剩15%,但他对音乐的追求仍然没有止歇。

在音乐史上,伟大的贝多芬晚年丧失听力仍不放弃创作,写出了流芳百世的《第九号交响曲》,当代艺术圈里,还有听障的国际打击乐巨星依芙琳·葛兰妮(Evelyn Glennie),感受震动以她独有的方式创造节奏和音乐。而本地,也有听障打击乐演奏者吴丽丽。

听障并不阻碍艺术家飞扬。

陈平静积极看待他听力渐失的问题,专心琴艺,精益求精。
陈平静积极看待他听力渐失的问题,专心琴艺,精益求精。

6月发新专辑

陈平静前年刚获得美国密西根大学钢琴演奏博士学位,毕业后回国定居,来临6月,他将发布新专辑“Azariah Plays Chopin”,并将在乌节ION的施坦威琴行举办发布会。

萧邦是陈平静最喜爱的作曲家之一,他总能在萧邦音乐的激情与困顿之后找到内在平静。

陈平静的性格一如他的名字,给人感觉温文儒雅,他总带着笑颜,演奏时深情、忘我。

这次除了参与“真心色彩节”,陈平静也参与了国家艺术理事会主办的艺术无障碍国际研讨会,为首日座谈的嘉宾之一。陈平静说,来自世界各地的残疾艺术家聚首交流,提出了很多有意思的建议和经验,让他大开眼界,受益不浅。他尤其同意无论在艺术领域或组织层面,都应该让残疾者有更多参与的机会。

多年来陈平静在本地积极参与公益活动,力求提高本地一般大众对残疾者的认识。他认为大众在某些层面仍有误解,但人们正在慢慢学习,了解残疾者面对的挑战,也在学习如何与残疾者通力合作。

在公开场合,我们总看到陈平静开朗阳光的一面,不过面对自身不可逆转的疾病,他可曾恐惧?可曾失落?作为一位音乐家,如果有一天完全失去听觉,那是何其苦闷的境地?

对此,陈平静说:“当然完全丧失听力有可能,当者情况发生的时候,一定让人煎熬。但我并不过分担心,因为我对美好的未来有强大的信念,这是基于我对圣经的信仰。”

陈平静是虔诚的教徒,活跃于教会活动,并从宗教之中得到力量。

陈平静借经典(以赛亚书35:5)回应:“对我而言,有一天聋哑人的听证会恢复,这是圣经的预言。”

艺术世界总是残酷,你必须付出努力,甚至将生活的一切都交付予乐器予作品。面对递减的听力,陈平静自幼便坚毅地选择音乐之路,就像是在对抗身体的局限,这历程之苦,只有他晓得。如果能够乘搭时光机回到过去,他还会选择音乐吗?

陈平静决绝地说:“会!虽然我还有其他兴趣,但音乐就已经够有挑战性了,同时又如此精彩、有意义,值得不断探索。”

谈及梦想,陈平静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世界大同,人与人之间有更多包容。

独臂小提琴家殷兆基 挫折也是一种赐予

来自加拿大的泰国华裔小提琴家殷兆基(Adrian Anantawan,34岁)天生缺少右手前臂,小学时候校内音乐课让学生学习直笛,殷兆基无法参与,因此家人为他寻找合适的乐器,意外让他接触到小提琴,过程中他也接触了其他乐器如喇叭、鼓和声乐,但他对小提琴情有独钟。10岁那年,父母带小殷兆基到医院,医院有专人帮他配制固定琴弓的装置,从此琴弓成为殷兆基的前臂,展开不可思议的艺术旅程。

天生缺少右前臂,但殷兆基以琴弓为手,用音乐探索人的内在精神。(“真心色彩节”提供)
天生缺少右前臂,但殷兆基以琴弓为手,用音乐探索人的内在精神。(“真心色彩节”提供)

卓越琴艺让他成功考入著名的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师承名家帕尔曼(Itzhak Perlman)、祖克曼(Pinchas Zukerman)与安娜-苏菲·穆特(Anne-Sophie Mutter),接着他又到耶鲁大学与哈佛教育学院深造。

殷兆基说,外表与其他人不同,成长过程中难以避免会招来异样眼光,他小时候曾被取笑被欺负。殷兆基认为,欺负他的孩子并不是刻意这样做,他们只不过不理解。他认为最大的挑战在于如何让旁人意识到残疾者其实就像一般人一样。

“残疾往往被视为诅咒,但其实也可能是一种恩赐。它让你有机会面对挑战,让你更有勇气。”

三方面精进琴艺

殷兆基说,小提琴是第一个让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做得好的事物,“人们也不再以我的外表来评价我,而是专注在我的音乐。”小提琴对他来说就是他与外界连结的美丽工具。这也促使殷兆基更积极练习,每天都希望能够更进一步。他原先的想法是要借音乐和朋友沟通,结果走上了职业演奏的道路。

琴弓固定在肘上,是不是有哪些技巧练习不来呢?

听到这个问题后,殷兆基纠正记者说:“音乐无关工具,而是在于心态。关于信念。也得有耐心慢慢解决问题,必须了解挫折也是一种赐予。要善待自己,同时也要严厉,这样才能精进。”

关于如何精进琴艺,殷兆基的建议是:一、对自己诚实;二、聆听自己的声音;三、允许你的身体实验不同的声音,慢慢寻找对的方式。

通过音乐与世界接轨

殷兆基学琴不久后便加入加拿大国家青年乐团,接着又得到加拿大和美国几项青年艺术家奖,他的故事得到当地媒体的广泛报道。2004年殷兆基代表加拿大参与雅典残奥运的文化展演,2010年则于温哥华冬季奥运会开幕礼上演出。音乐让他与世界接轨,他也致力周游世界,以他的琴艺,改变一般人对残疾者的看法。他也曾在美国白宫演出,不过对他而言,哪怕是一场社区的小演出,都很珍贵。殷兆基也积极参与公益活动,他协助安大略Holland Bloorview儿童复健医院成立Virtual Chamber Music Initiative,结合医疗业者、音乐家、教育工作者与研究人员之力,创造残疾者适用的乐器,让残疾者也能亲身演奏室内乐,领略音乐之美。

要让人们了解残疾者的处境,殷兆基必须反复讲述自己的故事。对他来说,生命中黑暗的部分,每讲述一次,便会有光照进来,一点点减轻那重量,因此他从不抗拒分享自己。他喜欢分享,喜欢结交朋友,也常加入义工活动,与其他残疾者见面,为他们排忧解惑,聆听他们的故事。

殷兆基说:“我想通过音乐表达人类内在的东西,借音乐帮助残疾者,尤其儿童,鼓励他们追求艺术。音乐能让我们看到我们所看不见的事物。我想跟更多人分享,想告诉大家,我们并没有多大不同。如果能够影响台下观众中哪怕就那么一个人,启发他去选择不一样的人生。我想那就足够了。”

对他来说,能够看见人们内在之美,比什么都重要。

患癌艺术策划人栗栖良依 与残疾艺术家合作找回梦想

接受癌症治疗手术后,栗栖良依(Kris Yoshie,40岁)不良于行,也失去工作,但命运同时也为她打开另一扇门,她加入非营利组织SLOW LABEL,为其他残疾者服务,卓有成就,2020年她将有机会参与东京残奥开幕礼的策划工作,一圆儿时梦想。

因癌症不良于行的栗栖良依,将参与2020年东京残奥会开幕礼的策划工作,一圆儿时梦想。
因癌症不良于行的栗栖良依,将参与2020年东京残奥会开幕礼的策划工作,一圆儿时梦想。

2010年,栗栖良依的右脚发现恶性纤维组织细胞瘤,前后接受四次手术,切除了肌肉、关节与骨头,并植入人造支架。原定10年更换一次,但前年栗栖良依提早做了更换手术,她笑说:“我走太多了,所以五年就得更换。”

医生也紧密观察癌细胞是否扩散到肺部,每年都得做癌症检验。

积极工作的栗栖良依经常带着残疾艺术家到世界各地演出,她也参与各地的相关座谈分享经验。两年前她就曾到新加坡做残疾者与艺术的相关研究,访问本地一些艺术家与艺术管理者。她发现,新加坡艺术家对残疾者的认知比其他亚洲国家来得高,一般大众对残疾艺术家也很感兴趣。至于日本,栗栖良依认为,因为2020年东京残奥会的缘故,政府有了新的举措,人们现在更关心社会的包容性,是非常积极的现象。

因病遗失了梦想

1994年,栗栖良依在电视上观看挪威利勒哈默尔冬奥会开幕礼后,便梦想成为大型表演活动的导演。后来她到东京造形大学与意大利Domus Academy深造,在米兰进修期间她结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扩大了世界观。回到东京,她像一般社会新鲜人,把生活重心投入工作。

“2010年癌症让我失去一切,虽然儿时曾梦想要导演奥运会开幕礼,但那时东京奥运会还未确定,而我的病情严重,完全不敢想象未来,只能考虑眼前,我甚至遗失了我的梦想。”

直到2011年,SLOW LABEL聘请她担任项目经理,她的人生才又重现曙光。

栗栖良依戴着SLOW LABEL出品,由残疾工艺艺术家制作的美丽头饰。
栗栖良依戴着SLOW LABEL出品,由残疾工艺艺术家制作的美丽头饰。

一开始她的任务是与残疾工艺艺术家合作生产商品,久而久之,喜好表演艺术的栗栖良依有了新的想法,开始与残疾表演艺术家合作。因缘际会,她也参与了2016年巴西里约残奥会的闭幕礼,担任日本表演团队的舞台顾问。

负责快乐的项目

患病后,栗栖良依行动必须依靠拐杖,她也必须改变生活习惯,注意饮食,减少压力,多运动。栗栖良依说不上哪个特定人物给她启发或帮助她走出生命的阴影,但通过一系列与残疾艺术家的合作,与他们结交朋友,赋予她力量。

在东京这个高节奏的国际大都会工作,压力肯定不小吧?

栗栖良依笑答:“其实不然,我负责的项目,都是快乐的项目。我尽量与我想合作的对象工作。患病前,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必须跟一些我不想合作的人一起工作。但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解决日本的老龄化问题,日本政府必须投入许多预算,无形中分薄了针对其他弱势群体的福利。栗栖良依认为,与其思考如何让残疾者融入社会,不如反其道而行,让残疾者成为社会的中心,这样社会才能从根本改变。她认为老龄者身体能力的退化在某层面上与残疾者类似,所以当残疾者成为社会的中心,能同时解决两方面的问题。

至于艺术的功能,栗栖良依说:“艺术没有规则,没有对错,所以能够沟通残疾者与非残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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