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顺22街弱势孩子 心灵上的亲人

三名“大姐姐”到邻里帮助弱势的孩子,替他们补习,带他们玩乐。孩子们无助时,她们是“希望”,因为她们,孩子们不会在黝黯的隧道中独行。
三名“大姐姐”到邻里帮助弱势的孩子,替他们补习,带他们玩乐。孩子们无助时,她们是“希望”,因为她们,孩子们不会在黝黯的隧道中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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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顺22街有三个“天使”,她们守护着一群来自弱势家庭的孩子,关注他们的课业与生活,甚至透过自己的网络替孩子们安排各种课外活动,让他们发泄无穷的精力,让他们有机会与外界接轨,也从中培养纪律。10多岁的孩子们,面对家庭与经济问题,在求助无门时,都会找这些非亲非故的“大姐姐”。摄影师黄淑芬、设计师郭玮怡,以及律师Nadia Ahmad Samdin,为何义无反顾地接触与帮助20多名生活在邻里,不时得面对比他们生命还要大的困境的小孩?她们为何要做孩子们“心灵上的亲人”?

学校假期周日下午,劳明达Aperia商场的Boulder+攀岩中心内,一群男生在两名大姐姐黄淑芬和郭玮怡的带领下学习近年受攀岩爱好者欢迎的抱石攀(bouldering)。少年比大人们矫捷,他们当中最多只爬过三次,年纪最小的才9岁,但一跃上石墙个个宛如蜘蛛侠上身,不费吹灰之力就攀上顶端。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生不给他们机会,枉费他们旺盛的精力和隐藏的各种潜能。

当天来攀岩的有两对马来兄弟:Hifzhan(14岁)和Hafizhan(13岁);Arash(13岁)和Ryan(10岁),以及Alif(9岁)。男孩们和20多名华巫印少男少女组成朋友圈,大家的共通点是:目前或曾经住在义顺22街组屋;大多来自贫寒的弱势家庭,年纪小小就被迫面临各种不同的家庭和经济难题。他们当中有的父母因嗜毒或贩毒锒铛入狱;有的父母卖掉组屋还债,迫使他们搬家超过5次,颠沛流离,没有一个好的读书环境;有的父亲出狱后抛弃家庭,留下母亲一人扛起整个家;有的被母亲遗弃,寄人篱下,这些遭遇对他们的人生和学业造成很大的创伤和干扰。

Hafizhan(前)有攀岩天分,9岁的Alif(后)也很快上手。
Hafizhan(前)有攀岩天分,9岁的Alif(后)也很快上手。

在机缘巧合下,他们在两年前认识了关心弱势群体的摄影师黄淑芬(29岁)。充满爱心的黄淑芬把大伙凝聚在一起,找来设计师郭玮怡(26岁)和她的朋友廖慧雯,免费替孩子们补习功课,还找来律师Nadia Ahmad Samdin(28岁)加入,三名姐姐是这群小孩的大朋友,也是他们的守护者。

来自弱势家庭,让这些孩子比同辈少了很多机会。三名姐姐透过自己的人脉带他们去*SCAPE青年公园听演唱会,和本地饶舌歌手希克旋见面,到室内蹦床乐园(Trampoline Park)感受高空弹跳。孩子们梦想当YouTube红人,大姐姐们也安排本地视频网红Dee Kosh跟他们分享心得。黄淑芬认为,为孩子们制造多点机会,开拓他们的视野,让他们看到社会和人生更多的可能,对他们的成长有激励作用。

Nadia Ahmad Samdin(左一)与黄淑芬(后排右二)带孩子们做室内蹦床弹跳。(黄淑芬提供)
Nadia Ahmad Samdin(左一)与黄淑芬(后排右二)带孩子们做室内蹦床弹跳。(黄淑芬提供)

攀岩为孩子前途铺路

这个假期,黄淑芬为好动的孩子们计划攀爬运动。然而,一天24元的入场费,以他们家里的经济情况,是有一定的困难。一位热心的朋友捐出20张Boulder+攀岩中心的通行证,任孩子们使用。Boulder+攀岩中心老板朱荣辉(37岁)拍拍胸口,和黄淑芬一起指导孩子们,为他们设下各种目标,比如如果在两个星期内成功挑战高难度的红色路径,便送他们一双攀岩鞋。

黄淑芬说:“抱石攀岩靠的不是蛮力,更多是要用脑策划,快速地理出一条路径,间接教导孩子们培养专注力和纪律。”黄淑芬透过自己的网络,在短短数日为其中三名最有潜质的男孩筹到一笔钱,赞助他们到9月的攀爬经费,主要包括一天10元的午晚餐和交通费,长远的目标是希望能把男孩调教为攀岩教练,年纪大些能当成一份假期工或兼差。

要说这班人的故事,还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每一个起点都是一个亮点,让人忍不住细细聆听。

故事得从主导人黄淑芬说起。她在国大念社会学时开始接触摄影,透过影像诉说人间故事。2012年,她跟拍一群外籍劳工,一度还跟随他们回去孟加拉,深入了解他们和家人的生活后,让生长自小康家庭,生活无忧的她开了眼,看见前所未见的人间疾苦,开始关注弱势群体。

从敲门交朋友开始

2014年,她开始跟拍本地一名曾因毒品进出监狱的印裔单亲妈妈,也近距离记录她7个子女的生活。这家人后来搬到义顺22街,两个小女儿抱怨交不到朋友,日子十分烦闷。跟她们熟到像一家子的黄淑芬就带着她们到邻居家串门子,一家接一家地问里头的小孩要不要交朋友,一起玩。

紧闭的大门一户户打开,有的孩子来自同一所学校,有的已经是朋友,有的介绍住在另一座组屋的朋友加入。交了一大群朋友,总要找点有意义的事情一起做吧?黄淑芬找来一批拍完即丢的照相机,让孩子们在组屋区找故事拍摄,也记录自己的生活,之后更在组屋楼下为他们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摄影展。摄影组里的一些孩子留下来,又有一批新的孩子加入,成了现在的朋友群。

为孩子们补习的念头源自年纪最小最可爱的Alif。黄淑芬说:“某次大家一起玩,输的被罚钱,Alif摊开手说‘你们欠我钱。’当硬币交到他手中时,他说‘你们别给我假钱骗我’,我们才恍然大悟,三年级的他因种种家庭因素不常上学,导致他只有K2的识字程度。”

Alif(右)全神贯注地跟大姐姐廖慧雯学英文。(黄淑芬提供)
Alif(右)全神贯注地跟大姐姐廖慧雯学英文。(黄淑芬提供)

孩子们爱上补习班

开始时,黄淑芬找来郭玮怡和廖慧雯教Alif识字。郭玮怡发现Alif连星期一至日的顺序英文名称都不会,她说:“我们用拼字游戏等创意教学法激发他对英文单字发音的兴趣。慢慢的,其他小孩也加入我们的英语补习班。每个星期五在组屋底层帮他们补习功课,现在已有七八个孩子参与,从小学三年级到中学四年级。人多了之后,黄淑芬和另外两个朋友也加入补习教师的阵容。”一年后,她们发现孩子们的学习态度大有进步,以往都要她们一家家去敲门,“请”孩子们下楼补习,现在时间一到,他们都会主动带着作业下楼。

每个星期五的补习班是小朋友们的活动重心。(黄淑芬提供)
每个星期五的补习班是小朋友们的活动重心。(黄淑芬提供)

郭玮怡说:“Hafizhan的数学开始进步了。他喜欢帮忙教导其他小孩数学,我们也乐得用这种方式激励他精益求精,肯定他的表现。每次补习完后我们会请他们吃宵夜,作为奖励。现在我得限制他们一个月只能去一次麦当劳,其他时候都到咖啡店喝东西。”孩子们精力无穷,吃完宵夜还会起哄要姐姐们给他们在游乐场上体育课,把星期五的补习时间从晚上8时拉长到午夜。其实孩子们是很珍惜和大姐姐们相处的时间,不想太早放她们回家。

最近,她们还带孩子们到大众书局挑选复习本。通常复习本都是父母买给孩子,是加诸在孩子身上的额外作业。然而,这群小孩却视之为宝,十分珍惜,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复习本。

补习后到麦当劳宵夜是孩子们最期待的奖励。(黄淑芬提供)
补习后到麦当劳宵夜是孩子们最期待的奖励。(黄淑芬提供)

守护,教孩子不再无助

律师Nadia Ahmad Samdin,是其中两户马来家庭四名小孩的守护者。其中一个家庭,父亲因毒品入狱,母亲也因贩毒被判5年监禁,还是在女儿小六会考当天入狱。21岁的大女儿被迫扛起家计,有次下班晚了,搭不到公交,她为了省钱不得不从加冷步行三小时回义顺。

有天清晨,Nadia被电话惊醒,原来是两个小女儿的公交储值卡没钱,无法上学,来电求助,请她开车载她们去学校。Nadia说:“政府每月资助她们10元交通费,这对我来说是很没道理的。所以,我的下个计划是要为贫穷家庭的小孩设立补贴交通费善款。”顿了顿,她说:“我很不愿意将我们的朋友称为弱势群体(underprivileged),在我眼里,他们其实是没有被社会照顾到(underserved)的一群。当你诚心与他们交朋友,而不单是把他们当成弱势者时,你才会看到原来他们生活中有那么多坑坑洞洞急需填补。”

补助金无法应急

黄淑芬也有同感:“我们其实就是他们的朋友。我深信从最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做起,对他们才有意义。而不是透过限制多多的制度和机构走入他们的生命。”她们并不属于任何福利团体,也不想变为福利团体来跟政府申请拨款,Nadia说:“政府的补助金每年分发两次,我认为不够灵活,解决不了紧急突发的问题。而且,我们也不想将彼此的关系建立在分钱和收钱的基础上。”经费从哪来?她们不约而同表示:来自个人及亲友的慷慨解囊。Nadia说:“我身边的朋友都很愿意出钱帮助这些小孩。有次我请求10名专业人士朋友帮忙,他们二话不说就把钱汇到我的户头。律师行的老板知道我在帮忙这些孩子,塞了500元给我为孩子的交通卡储值。最近我跟两个朋友带了马来小孩到芽笼士乃,给他们买开斋节穿的新衣和食品,回家后,朋友主动传简讯问‘刚才买给小孩带回家的糕点多少钱,我把钱汇给你’。”

大姐姐们透过创造欢乐帮助这些小孩,她们投入在孩子身上的是无法用价值来衡量。她们正如这些孩子的守护天使,每周给予他们比金钱还宝贵的时间,陪伴他们,需要的时刻拉他们一把。他们虽非亲非故,但无怨无悔地守护着他们的生活和学业。最让人窝心的是:种族、肤色的标签在他们身上都不管用,互相关爱让他们变成心灵上的家人。如果人是一个个孤立的点,那这群从义顺22街认识的人,便是从一个点连到另一个点,形成相互扶持的一张网,彼此守望,大家就不会那么无助。

组屋底层成了他们的“俱乐部”。今年过年,大姐姐们为孩子们准备清真火锅大餐。(黄淑芬提供)
组屋底层成了他们的“俱乐部”。今年过年,大姐姐们为孩子们准备清真火锅大餐。(黄淑芬提供)

孩子以信任回报

三名姐姐也从孩子身上得到无价的回报。黄淑芬说:“跟他们在一起很好玩。他们带给我无穷的乐趣。”

郭玮怡说:“我每个星期五晚上都很期待跟他们见面。我已把他们当成朋友,给他们补习不是一件苦差。”

Nadia说:“我不会去想我跟他们的友情对他们有怎样的帮助。我很高兴他们信赖我,在危急时刻把我当作可以求救的人。”

采访拍摄接近尾声时,我和摄影同事回过头,发现孩子们和黄淑芬都不见了。原来他们跑到隐藏在石墙背后二楼的小健身室去了。我见Hifzhan拿着一对哑铃在练手臂,便用我有限的健身知识提点他:手臂和肩膀不要晃得太厉害,隔离和锁定肌肉部位,举起后缓缓放下,这样练二头肌才会事半功倍。他试了后很开心地跟朋友说:“我学到一样东西了!我学到一样东西了!”在走下楼的当儿,他对我说:“我以前举哑铃百多下都不觉得累,原来是姿势错了。非常感谢你让我学会一样新的东西。”和Hifzhan这短暂的互动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和感触:我发现原来这群孩子内心真正需要和渴望的是一名扮演指导者形象的大哥哥或大姐姐,为他们提供学习和进步的榜样,给他们指点迷津,让他们少走点冤枉路。

和摄影同事站在石墙顶端拍摄孩子们奋力向上爬的画面,石墙下是他们的朋友和两名大姐姐,我脑海闪过一句话:“爬吧孩子,大胆地往高处爬吧,我们会在下面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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