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娜:刘以鬯答夏志清问

刘以鬯与夏志清的通信,由夏志清开始于1975年10月,最后一封信也是夏志清写给刘以鬯,写于1977年2月。(互联网)
刘以鬯与夏志清的通信,由夏志清开始于1975年10月,最后一封信也是夏志清写给刘以鬯,写于1977年2月。(互联网)

字体大小:

读刘以鬯与夏志清的通信,感觉特别美好,两个治学严谨的文人学者,不约而同研究共同欣赏的一位作家,通过书信往来交流想法,在研究材料上互通有无,字里行间不乏对彼此的惺惺相惜。

读刘以鬯的《端木蕻良论》,对于附录中的“关于端木蕻良的通信”多了点好奇。

附录里收录了刘以鬯与夏志清的通信,一来一往,一共9封。刘夏两人间的书信来往由夏志清开始于1975年10月,最后一封信也是夏志清写给刘以鬯,写于1977年2月。有趣的是,关于两人的相识,夏志清说是二人在1970年由程靖宇介绍认识;刘以鬯的说法却是,两人是在金庸介绍下相识,后来还在《风萧萧》作者徐訏家里共进自助餐。

zb190718_now_2_Medium.jpg
夏志清

夏志清第一封信就对刘以鬯赞赏有加,称赞刘“收藏书之富,抗战时期这段文学知识之广博,深为佩服。”信末又说“近读‘东北区天安门邮票’大文,兄所知之广,实惊人。”

刘以鬯给夏志清的回函则称赞夏的英文著作“A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1917-1957”(中国现代小说史)“异他人之所同,颇多独到之见,兄证高才博学。”

夏志清主动写信给刘以鬯,主要原因是为了端木蕻良。当时夏志清正在研究端木蕻良的小说,他后来的著作《夏志清论中国文学》就有一篇专文分析端木蕻良的小说《科尔沁旗草原》。

在第一封信里,夏志清刺探着问刘以鬯:“兄和端木想无深交,不知此人给您印象如何?很多纪念萧红的文章都骂端木无情。”夏志清又向刘以鬯要周鲸文的地址,想从中了解端木蕻良的为人。

周鲸文战前曾在香港创办“时代书店”,是当时滞留香江的“东北民主运动领袖”。端木与萧红在武汉结婚后,不久南下香港,他们的东北老乡周鲸文是两人在香港来往密切的朋友。端木蕻良在香港期间还为周鲸文的大时代书局编辑《大时代文艺丛书》与《时代文学》杂志。

说端木无情,主要因为萧红客死香港后,骆宾基写了本《萧红小传》,由于此书是第一本关于萧红的传记,却将端木写成胆小自私,薄情寡义之人。虽然萧红临终时,端木蕻良和骆宾基都在场,但骆宾基说,端木在战争期间,一度将病重的萧红安置在酒店后失踪了一段时间,并对于端木对萧红的感情付出有所质疑。

针对夏志清提出的“端木无情”疑问,刘以鬯回答得敦厚婉转,“弟与端木蕻良并不相识,对其为人偶有所闻,不甚清楚。知兄为学谨严,叙事必求其实,不敢乱下断语。”第三封信,夏志清拜托刘以鬯,请周鲸文说说“有关端木一二,尤其关于他的为人。”

因为夏志清的拜托,刘以鬯后来特地访问了周鲸文,其中一个问题就针对“端木无情”直接问了周鲸文。周鲸文先是寻思片刻,说“这很难讲”,后来说道,“端木有些孩子气,偶尔会撒一下娇”。

有意思的是,周鲸文又说了,“有些人总是嘻嘻哈哈的,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端木蕻良不是那种人。他给我的印象是:性情不太随俗,落落寡欢。”后来又说:“如得志趣相投之人,他也爱聊天。”

在刘以鬯锲而不舍的一再追问下,周鲸文对萧红与端木的关系做了客观的分析:“两人的感情基本并不虚假,端木是文人气质,身体又弱,小时是母亲最小的儿子,养成了‘娇’的习性;而萧红小时没得到母亲的爱,很年轻就跑出来了,她只有坚强的性格,而处处又需求支持和爱。这两种性格凑在一起,都有所需求,而彼此在动荡的时代,都得不到对方给予的满足。”

谈话中,周鲸文回忆起当时还在战火中,端木蕻良曾经在朋友于毅夫协助下,抬着病重的萧红到处逃难,从九龙逃到周鲸文的家,又逃到中环思豪酒店,最后再住进时代书店的宿舍。萧红对骆宾基说:“端木是准备和他们突围的。他从今天起,就不来了,他已经和我说了告别的话。”周鲸文证实了这点,但他说:“端木初时,有突围的打算。后来因萧红的病日渐加重,改变了主意。”

刘以鬯的访谈,周鲸文的谈话与回忆,似乎为长久以来背负着薄情罪名的端木蕻良提供了较正面的讯息。刘以鬯后来将访谈整理成文章《周鲸文谈端木蕻良》在《益智》杂志发表,刊登时题目却被改成《端木蕻良与萧红》。为此,刘以鬯颇有怨言,他对夏志清叹道:难怪香港人都不愿从事严肃的研究工作。

读刘以鬯与夏志清的通信,感觉特别美好,两个治学严谨的文人学者,不约而同研究共同欣赏的一位作家,通过书信往来交流想法,在研究材料上互通有无,字里行间不乏对彼此的惺惺相惜。刘以鬯打算出版《端木蕻良论》的时候,拟将夏志清有关端木蕻良的信札也收在集内,夏志清也欣然同意,还说了句:我们的correspondence至少告诉读者,还有些值得研究或尚未解决的问题。

LIKE我们的官方脸书网页以获取更多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