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士·慕思(Gus Mus ) 印尼另类诗人

古士·慕思与已故印尼总统瓦希德亦师亦友。(互联网)
古士·慕思与已故印尼总统瓦希德亦师亦友。(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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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岁的古士·慕思是名回教传教士,他的诗作代表印尼人民的声音,同时不局限于他隶属的回教。

最近几年,印度尼西亚文坛出现一位另类的诗人,他是有回教传教士背景的诗人古士·慕思(Gus Mus),他的诗篇,代表印尼一般平民百姓的声音,同时不局限于他隶属的回教。

主张多元宗教温和派分子

77岁的古士·慕思,原名慕思多法·毕思里(Mustofa Bisri),爪哇人,1944年生在中爪哇省的连旺(Rembang)县,是印尼著名回教传教士(kiyayi)、文化人和诗人。

他在爪哇乡村经学院学习多年,后赴埃及著名回教大学Al-Azhar深造,返印后回到经学院,主持中爪哇“劳达杜·达利宾”经学院。

在印尼的回教界中,慕思是有名的温和派分子,主张多元宗教,各宗教间和睦相处,发扬忍让精神,提倡和谐社会。他痛恨贪污腐化,抨击贪官污吏,获得印尼开明人士的认同。

去年12月初,当强硬派回教传教士利用宗教的名义煽动回教徒时,慕思公开疾呼:回教传教士要以身作则,不要说一套做一套,误导民众,要向先知穆罕默德好好学习。说到这里,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掉下眼泪。这个视频在网上再次疯传。

其实,1997年在苏哈多下台前, 慕思曾写一首诗《以他人名义》(Atas Nama),谴责印尼不法之徒,假借他人名义为非作歹。他要回教徒向他们宣战,可是作为回教传教士,他相信“爱”(kasih sayang)能够打败这些人:

有人以上帝的名义藐视上帝

有人以国家的名义抢劫国家

有人以人民的名义欺压人民

有人以人道主义的名义吞食人类

有人以正义为名摧毁正义

有人以团结为名破坏团结

有人以和平为名损害和平

有人以独立为名给独立套上枷锁

所以,不管是以什么名义或者不论是何人

将你们可诅咒的行为送走吧

或者以我的名义向他们宣战!

用爱向他们宣战!

代表印尼民族的良心

1994年慕思被选为印尼最大的回教团体伊斯兰教士联合会(Nadlahtul Ulama)的会长。他与已故印尼总统瓦希德志同道合,亦师亦友,是他的“灵魂伴侣”。他崇拜瓦希德,说瓦希德是圣人。

慕思主张多元宗教,对弱小族群与民众关怀和同情。2017年,由于他在保护人权的努力和贡献,获得“叶添兴奖”(Yap Thiam Hien Award)。

叶添兴(1913-1989)是印尼出色的华裔人权律师,是印尼各族群公认的印尼人权卫士。

网上流传诗歌朗诵视频

除了出版许多有关回教方面的书籍,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慕思也写诗。与其他回教传教士有别,他写的大部分不是宗教诗,而是与国家社会和平民百姓息息相关的诗歌。对于社会的不平和人性的贪婪,给予无情的批判。他的诗中充满哲理,幽默风趣,但有时又一针见血,揭穿穿着宗教服饰,却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的同宗教者。

网上(bahrurrosyididuraisy.wordpress.com)有人将慕思的诗抄录下来,共是68首。当然,这不是慕思全部的诗作。

坊间出版不少慕思诗选,如《烈士和老鼠:慕思多法·毕思里诗选 》(Pahlawan dan Tikus)和《我是人类:慕思多法·毕思里诗选》(Aku Manusia)等。最完整的,可能是2008年出版的《慕思多法·毕思里诗集》(Album Sajak-Sajak A. Mustofa Bisri), 达600页。

此外在网上还可以看到许多慕思朗读诗歌的视频。他在1980年代开始写诗,他读诗的视频21世纪才出现。1997年印尼诗人和社会活动家毕诺·巴孟卡士(Bino Pamungkas)邀请慕思参加诗歌集会,人们熟悉的《我的国家》和《在信封之国》就是当时的作品,他也在那时的诗歌集会里朗读这些诗。

20多年后,慕思还是经常受邀朗读他的诗作,他朗诵诗歌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大受喜爱。有人根据他在2017年受邀参加《解读印度尼西亚》(Membaca Indonesia)的朗诵会的记录,制作《解读印度尼西亚》视频。一名文学青年在网上记录下这四首诗歌全文,并写道:“有一天我打开YouTube,发现慕思在朗读《解读印度尼西亚》,多么感人呀!它控制了我的情绪,使我感动、悲伤、愤怒和受伤……”

信封掌管一切事务

去年8月印尼国庆之后,慕思重新朗读他的《在信封之国》(Di Negeri Amplop)。“信封”(amplop)在印尼有特别的含义,指贿赂。人们贿赂时,往往把钱放进信封里,将信封交给被贿赂者。由于贿赂非常普遍,慕思于是写了这首诗,并自己朗读,还自制长达1分40秒的视频放在网上。视频一发出,疯传印尼社交媒体。

《在信封之国》写于1997年,在苏哈多倒台后的20多年后的今天,却还有他的现实意义:

在信封之国,

因为害羞,阿拉丁藏起他的神灯

山逊也感到害羞,用帽子将自己的神发整齐地掩盖

大卫·考柏菲和侯丁尼也感到自卑而躲藏起来

不知道圣人慕沙,是否愿意带着他的拐杖到访

在信封之国,

由信封掌管一切事务

将乱糟糟的事情变得井井有条

将已经有条理的事情变得乱糟糟

将不能解决的案件解决了

也将已经解决的案件给推翻掉

无数的信封控制掌权者

也控制平民百姓

信封展现出丑恶的,也将丑恶的隐藏起来

信封将已经该凝固的融掉;也将已经融掉的凝固起来

信封能阻扰也能推进

信封导致能讲话的人变成哑巴

能听的人变成聋子

禁欲的人欲火焚身

圣人也会即刻死亡

在信封之国

无数的信封会侵入

任何事情上,任何人身上

批判为物质享受出卖国家的人

慕思另一首诗《我的国家》(Negeriku),批判为了物质享受,出卖自己国家的人:

世上哪一个国家,像我的国家那么富饶

她的田地不但生产出稻米、甘蔗和玉蜀黍

而且还有工厂、娱乐场和大厦

世界上的富豪的家具

和他们饲养的美丽的飞禽

也是来自我的深林里

他们精选出来的食用的鱼

也是来自我的海洋里

他们的金银装饰品

是从我的矿场中挖掘出来的

他们喝的干净的水

源自我的汗水

世上哪一个国家,像我的国家那么富有?

我的民族的主人们

拥有跨国的劳工

在各地著名的保险箱

收藏着我的财富

我的国家制造了大富豪

他们将所有的受难者给消灭掉

我的国家的每一个领袖

以及他们的亲朋戚友

都算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一群

世上哪一个国家,像我的国家那么繁荣?

赐予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房屋

每月都有薪水和养老金

老百姓得捐献给国家,

但是却完全没有回报

强盗们获得推荐书

推荐书上盖着机构神圣的印章

偷窃者们都获得了优惠

老鼠和猫儿

正在忙着勾结在一起

我们能否再次同唱

2000年,慕思写一首有关印尼的诗《我对那首歌还很熟悉》(Aku Masih Sangat Kenal Nyanyian Itu),诗中他渴望着美好的印尼,不像政客玩弄憎恨和仇恨,取得权利的印尼:

是我们共同喜爱和背诵的歌

自从我们读小学开始

我们争先恐后地

唱这首歌

当孩子们被叫去

在班上

一个一个的演唱

我还记得我们多么兴奋

当老师邀请我们

一起

高唱那首歌

已经很久了

我们的关系

已经没有像从前密切

每人都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

或者

被物质世界给迷住

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何处

可是,我还记得很清楚

你很熟悉那首歌,亲爱的

今天我多么希望

再一次

跟你一起高唱

印度尼西亚

我们的祖国

永恒的、成功的瑰宝

印度尼西亚打从很久以前

始终

受其他民族的嘉奖

那里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从婴儿直到长大

母亲

我们老年时可依靠的地方

直到最后

闭上我们的双眼

我思念着那种感人和怜悯

在那憎恨和仇恨

正在熊熊燃烧

而那无所谓的态度也到处蔓延

以至于现在竟有人将

我们热爱的歌的

歌词更改

同时,用哀伤的声音

唱着

印度尼西亚

我们的祖国

幸福变成了痛苦

突然间,现在的印度尼西亚

老是

被其他民族辱骂

在那里,很多人已经忘记

被物质世界的利益

迷住了

它变成争权夺利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

才会结束

亲爱的,你如今在何处?

我们是否可能再次

一同唱起

那一首我们喜爱的歌

像从前那么地

密切。

幽默风趣的短诗

除了长诗和政治诗,慕思也写了许多短小精干,充满哲理的短诗。像他的长诗一样,这些短诗也幽默风趣:

《起初》

起初他们给予我名字

然后利用那名字

将我的手和脚套上了枷锁

《我的老师》

当我小的时候我做了他的学生

他是我心目中最伟大最聪明的人

当我长大了也变得聪明了

我觉得她是那么渺小和单纯

以前我很尊重她

是因为我不知道老师的意义

或者是因为如今的我

已经不知道尊师重道的意义?

《重要人物》

重要人物是与众不同

不同是因为他重要

他的谈话重要,连他的沉默也重要

他的智慧重要

连他的胡言乱语也重要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重要

包括他不重要的东西

如果它不重要

那么他就跟众人一样了!

与众不同的诗

慕思也写过不少与众不同的诗歌。 在一首题为《抱怨》(Keluhan,1990)的诗, 只有一行字:

上帝,我们非常忙碌。

在另一首题为《烈士》(Pahlawan,1994)的诗,只有六个词:

诞生。消失。牺牲。活着。流淌。完了。

有一首题为《老鼠》(Tikus, 1994?)的短诗也很妙:

有收获但是不必耕地

抢劫但是不留痕迹

逃跑但是不留尾巴

恶臭但是没有放屁。

他还有一首题为《我将不会去美化词汇》的短诗,我们可看出他的人生哲学:

我将不会去美化词汇

因为我只要表达

爱情和真理

世上难道会有

比爱情和真理更加美丽

需要愈加美丽的词汇?

批判的宗教诗作

作为宗教领袖,他的宗教诗作与其他回教传教士有别,大部分脱离不了对于印尼社会和印尼精英的批判,也脱离不了印尼平民百姓的生活。例如在他的一首《我思念着你,哦,我的穆罕默德!》(Aku Rindumu, Oh, Mohammadku!)的诗:

几千只贪婪的章鱼的触手

伸张到每一个角落头

到处寻找猎物,吞食牺牲品

将他们缠住和摧毁了希望

我也用我的残余的声音

试图呼唤着你的名字

哦,我的穆罕默德!哦,我的穆罕默德!

四处都是自己的兄弟

却相互争论谁才是真理

并且继续犯上错误

可兰经和你的教诲也只是工具

个个都用它为了自己的私利

我终于也离开了他们

在寂寞的思念中试图寻找你

哦,我的穆罕默德!哦,我的穆罕默德!

我思念着你,哦,我的穆罕默德!

慕思还批评回教的极端分子,为了掌权,不惜牺牲同宗教的信徒,同时假借真主的名义,为非作歹,甚至将自己当成真主的代言人,欺压信徒。在一首题为《这个国度里的宗教信徒》 (Kaum Beragama Negeri Ini)的诗里, 他写道:

真主呀,你瞧在这个国度里的信徒

………

为了获得 你 的恩准

他们宁愿牺牲自己的兄弟

为了能够更加接近 你

他们忍心攻击和刺杀

你 的臣民

………

他们不断地为 你 建造堂皇的殿堂

在城市的房子之间,或者在田间

还有高耸入云的祈祷塔

为了能够呼唤 你 的名字

………

他们在娱乐节目里唱起 你 的名字

在高贵的国家喜庆里呼唤 你 的名字

他们觉得他们与 你 是多么接近

以至于觉得他们有权代表 你

……

他们不但规定宗教仪式

也决定谁进天堂,谁入地狱

他们将自己的意见神圣化

把他们的作为当成是真主的意旨

他们的誓言空洞得像个牛皮大鼓

对于回教,慕思的理解同一般的回教徒也大有区别。在一首题为《上帝呀,我是伊斯兰吗?》(Tuhan, Islamkah Aku?)的诗中,他对于回教给予新的诠释:

伊斯兰是我的社会媒体

是现代的沟通方式

是我袭击左右的地方

伊斯兰是我的组织

伊斯兰是我的企业

伊斯兰是我的基金会

伊斯兰是我的机构,是座具有一千个播音机的灯塔

伊斯兰是我的大集会,是吵吵闹闹的论坛

伊斯兰是我的交易所

伊斯兰是我的小杂货店,只卖前往天堂的精神食物

伊斯兰是我的超级市场,专供人间所有的必需品

伊斯兰是我的食物

伊斯兰是我的剧院,献出一个又一个的神圣角色

伊斯兰是我的艺术展,庆祝圣人们逝世的日子。

伊斯兰是我的背心

伊斯兰是我的舞台

伊斯兰是我的座谈会,什么都探讨

伊斯兰是我的仪式,什么都欢迎

伊斯兰是我的诗,什么都颂唱

上帝呀,我是伊斯兰吗?

一般的印尼回教徒,称“上帝”是真主安拉(Allah),可是,在慕思诗中,他却常用印尼民间常用的字眼Tuhan。

最出色的诗

印尼著名的《历史杂志》(Historia),在2018年的专辑里介绍慕思,说他是苏哈多时代的杰出诗人,是个反潮流的诗人,是一位道出“被压迫者的心声”的诗人。

许多读者认为,慕思最出色的诗是一首题为《你到底怎么了/或者我到底该怎么办?》(Kau ini Bagaimana/Atau Aku Ini Harus Bagaimana? 1987)的长诗。然而,这首诗多次引起争议 。

《你到底怎么了/或者我到底该怎么办?》在推翻苏哈多政权时,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反对暴政的印尼民众都会朗读这首诗,这是诗中的几个章节:

你到底这么了?

你说上帝非常靠近,你自己每个时刻以广播机呼唤他

你说你喜爱和平,你每天都要和我吵架

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叫我大兴土木,我大兴土木你却将它毁掉

你叫我储蓄,我储蓄了你却将它全部花掉

你到底这么了?

你叫我种田耕地,你却在我的耕地上建造多间房子

你说我必须拥有一栋房屋,你却将我的房屋铲成平地

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禁止我赌博,你却肆无忌惮地做投机生意

你叫我负起责任,你却推说“只有安拉知道真相!”

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叫我诚实,我很诚实你却欺骗我

你叫我忍耐,我忍耐你却把我的头踩在你脚下

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叫我选你做代表,我选了你,你却为所欲为

你说你每次都会想起我,我跟你打招呼你都感到受我干扰

……

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由你来决定吧,你不愿意

我说由我们来决定吧,你不喜欢

我说由我来做决定吧,你责骂我

你到底怎么了

或者我到底该怎么办?

慕思是个热爱和平的回教诗人,在回教强硬派再度崛起的今日印尼,他的存在具有重大的意义。

他的诗作是人道主义的诗篇,是印尼爱国者的诗篇,是平民百姓的声音,是被压迫者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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