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林

档案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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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带森林的宇宙中,人类只是众界中的一界。其中还有一个冥界,充斥着恶魔,还有一个天界,满是神祗,最崇高的神是创造之神,这些神将在丰收节时被祭祀、膜拜。在天界与冥界之间存在着森林鬼魅。如果有人在森林走失,就可能是被这些幻化成仙女、动物或朋友的鬼魅迷惑。

来到热带的卡费纳,撰写关于以上神话传说书籍的同时,既着迷又存疑。当他望向窗外绿荫时,黑暗中闪见的光影,让他的心跳加速,霎时间切望不知名的形体不要潜入他的家中。

很快的,他的专注被妻子的喋喋不休打断,最小的孩子伊拉诺拉着妻子,眼泪沾湿手背。关切加上不耐烦,恶性的话轮循环,卡费纳走出他新建的洋房大门,空气里的水气白天湿黏,到了晚上冰凉沁心。

卡费纳等到一切回复平静才去睡觉。他喜欢在夜里写作,所以没有和妻子同房,怕黑的伊拉诺经常和母亲同床。他倾向这样的安排,无须听妻子埋怨,孩子也不会半夜搅扰他的睡眠。

他以为不罢休的嘶喊是属于梦境的,直到佣人老刘摇醒他后依旧清晰,他才从床上跳下来。妻子跪在地上,头发沾粘着附着在大理石地板的口水和鼻涕,老刘迅速吩咐园丁和司机到附近的森林寻找不知何时失踪的伊拉诺。

报警、报警、报警,妻子一直呼喊,卡费纳心想:无能的殖民地警察能够做什么?他想到司机慕尤丁认识一些土著的猎人,找到孩子的希望较不渺茫。没想到终于前来的猎人看了看天色,拒绝搜寻,要等到天亮才肯进入树林。最后不耐妻子的失态哭喊,才急召警察。

孩子是七天之后才找到的。

如今,伊拉诺失踪的记忆已经退入往事,但是赤道的种种游走在意识中。回来原乡之后,卡费纳和妻子分居,信仰不允许他们离婚。重返文明,才有合格的法医为伊拉诺解剖。

最后裁定她身体没有外伤和被侵犯的迹象,事后又没有勒索赎金,伊拉诺应该是出了意外,死因是脱水和极度饥饿导致器官衰竭。绝望气愤的妻子向庭外等候的记者提出疑问:时刻不离她身边半步的小女儿很怕黑,怎么可能在暗夜里跑进森林?绝对有人诱拐她,在那个人可以得逞之前,她奋力逃走,在树林迷路才会死亡。不是意外是人为的!

热带的森林对殖民者和原住民都充满危机,前者认为歹徒和野蛮人可以在里面匿藏,后者相信只要有人打扰森林这一界的宁静,超现实的力量会进行反击。殖民者认为,当地的传说是原住民无能或邪恶行为的借口。对原住民来说,砍伐树林新建洋房和奢华的花园是对神祗的不敬,但都被讥笑为无知和迷信。

卡费纳多年研究这些无稽之谈,本来是猎奇的心态,但长期浸淫衍生出这些神秘传说的环境,他渐渐无法否定其中的玄奥。他想起伊拉诺失踪的那个晚上,他入睡前,平时迷信的佣人老刘看到窗外有影子闪过,即刻念了一串他听不懂的经文,随之还提醒卡费纳睡觉前要把窗户关好,当时他还在心里嘀咕,老刘不是鄙视土著,怎么信他们的这一套。

这宽敞的洋房楼高一层,妻子睡觉时嫌室内太热,从来都不关窗,伊拉诺可以就此梦游爬窗出去,最终被森林吞没。根据后来找到她的猎人的说法,应该是鬼魅幻化成伊拉诺熟悉的人(或许是不在房里的父亲)把她引进森林,报复亵渎他们栖息地的白种人。

赤道莽荒永远回不去,但多少文明也曾被荒原覆盖,卡费纳望向窗外,看到的不是雨林,而是烧煤排放的浓烟,神祗鬼魅化身人影幢幢,在街头穿行,赤道与原乡在视线内交融,他徐徐地关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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