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基因编辑婴儿的道德困境

11月28日,贺建奎如期到香港大学出席第二届人类基因组编辑国际峰会并发表演讲。这是他在基因编辑婴儿事件曝光后首次公开露面。 (法新社)
11月28日,贺建奎如期到香港大学出席第二届人类基因组编辑国际峰会并发表演讲。这是他在基因编辑婴儿事件曝光后首次公开露面。 (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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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家贺建奎日前宣布,世界首例对爱之病免疫的基因编辑婴儿本月在深圳出生,形同在全球科学界抛下震撼弹。贺建奎团队利用“基因剪刀”编辑一对双胞胎胚胎的CCR5遗传基因,使她们具备爱之病免疫能力,而且此能力可以世代相传。贺建奎没有在任何学术期刊发布这项研究的论文,加上研究过程存在种种不透明,尤其明显触及科学道德伦理底线。这种扮演上帝的疯狂做法遭到全球科学界强烈谴责,中国政府也表明将展开调查。

有“基因剪刀”之称的CRISPR/Cas9,全名为“成簇的、规律间隔的短回文重复序列”,是细菌防御病毒入侵的一种机制。科学家在2012年发现这种机制,将之发展成基因编辑技术,可以对任何动植物的细胞基因组进行修改。由于成本低、操作相对简单,基因剪刀很快普及化。新加坡农粮兽医局今年中公开征求计划书,利用基因剪刀研发改良小白菜、菜心和芥兰菜种。以这个技术培育蔬菜,可以把对人体有益的营养成分编入菜种,过程可能只需几个月,比传统育种要花数十年快得多。

英国在2016年允许科学家使用基因剪刀,对人类胚胎进行基因改造,以改善人体对特定疾病的抵抗力或免疫力。然而,这牵涉到广泛和深入的道德伦理问题,所以只限于研究,实验胚胎必须在14天内销毁,绝对不能植入体内发育成人。尽管中国科学界也有类似的规定,但贺建奎的所为显然超越了这条底线。

由于贺建奎没有公开相关研究文件供国际同侪审查,加上参与试验的对象身份必须保密,所以不能排除存在造假的可能性。韩国科学家黄禹锡2004年声称成功克隆人,后来被揭发造假,名誉扫地。不过,如果贺建奎的基因编辑婴儿最终证实是真的,随之而来的道德伦理问题,是整个人类社会所必须共同面对的。这么做因此极度不负责任。

这项研究的道德伦理问题主要涉及两个层面。首先是那对基因编辑双胞胎。她们和她们的后代终身成了白老鼠,日后她们能否生育后代,恐怕也不是她们能做主的事情。这种试验不可逆转,而且会代代遗传,影响的不仅仅是那对双胞胎姐妹。有科学家已经指出,被摘除CCR5基因的人,可能更容易患上其他疾病,而且在基因编辑过程中出错的可能性也很高,她们日后可能出现其他生理问题。对于如何承担她们出现问题的责任,贺建奎团队和参与试验的父母显然没有考虑太多。

那对双胞胎姐妹是人类史上第一对基因改造人,是具有爱之病免疫力的“超人”。尽管目前主流观点无法接受基因编辑婴儿,但夫妻希望生育比自己优秀的下一代,是人之常情。在像贺建奎那样的疯狂科学家帮助下,多年以后人类社会确实可能出现基因编辑和非基因编辑两种群体,就像电影《X战警》里描述的情况。这是整体人类社会必须面对的道德伦理问题,因为基因编辑群体是“超人”,自然人则处于弱势,情况甚至可能演变成一种全新的特权阶级——即少数有钱人可以订制不会“生病”的后代,绝大多数穷人则付不起基因编辑费用,处境更为脆弱不堪。如此未来社会,公平性已荡然无存。

我们无法预知这种情况会不会成真和何时会成真,因为这取决于人类道德价值观的变化。道德伦理不是亘古不变的价值观,传统上我们基于宗教信仰、情感和历史文化形成道德伦理观,科学探索的结果则不断推翻传统观念。哥白尼的日心说、达尔文的进化论、试管婴儿等是典型的例子。

回过头来看本地,我们对于涉及干细胞、克隆技术、人兽嵌合体、基因、以人为研究对象等科研情况,设有多个环节的审查和管控措施,包括研究准则、道德检讨委员会、立法等。今年4月,生物道德咨询委员会针对线粒体置换进行公众咨询。不过,在针对基因编辑技术方面的讨论和规范,显然跟不上科学的步伐。

基因剪刀的出现,是科学探索的自然演进,肯定会逐步运用到农业、粮食改造、环境保护等方面;应用在人体上,虽然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但我们目前还没做好准备接受这个改变。悲观地说,现阶段要阻止基因编辑婴儿方面的尝试,恐怕还是得依靠科学家的自制能力、道德意识,以及对未知的敬畏而产生的谦卑之心。毕竟,即使法律能对疯狂科学家作出惩罚,也不可能将无辜的基因编辑婴儿一辈子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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