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容:当多数觉得自己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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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享受了社会流动性的成果,却也因为运用赚来的财富,提供给下一代更丰厚的资源,而深化了社会不平等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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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读小六那年突然“发奋图强”,以进入顶尖中学为目标,抱着一定要考好离校考试的决心。

当时,我关注的只是他的能力能否应付,从没想过所谓的名校里,可能存在因学生背景的差异,而带来的压力问题。

后来,他顺利考进了。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偶尔会跟我谈起,班上好像只有他和另一个同学住在组屋,其他同学不是住公寓,就是有地住宅。偶尔他到同学家做完专题作业回来,也会描述一下同学公寓或洋房的住家设施,语气中不乏羡慕之情。

我感到意外是因为,我们虽然不住公寓或洋房,但也算是中上的小康之家。如果在这样的环境里,儿子尚且感受到和同学的距离,那些来自低收入,须靠经济援助的学生,应该会体验更大的差异。

最近,名校生源单一化的问题引起关注。李显龙总理不久前在国会参与政府施政方针辩论时,曾指出很多家长向莱佛士书院校长反映,不愿意将孩子送入该校,因为担心孩子不能融入富裕学生的圈子。不过,总理认为这样的担忧是没有根据的,因为莱院的学生来自不同的背景,53%的学生住在政府组屋。华侨中学告诉《联合早报》,该校学生有近半数住在组屋。

原本占了50%的学生,却感觉自己只属于班上的5%,这当中所存在现实和实际感受的落差,或许说明了名校“贵族化”的广泛影响与效应。

事实上,热门中学也意识到,若不吸引来自更多不同背景的学生,结果损失的可能是学校的多元性和维持多年的水平。它们因此通过各种措施,如颁发奖学金给低收入家庭的学生、邀请受惠学生到学校参加学习营等不同形式来扩大生源,希望学生不会因经济能力而却步。这些努力也取得一定的效果,一些热门中学就指出,今年招收到来自更多所小学的新生。

不过,通过这种种行动所带来的效应是不足够的,若学生考进了名校,却始终融不进同学的圈子,或认为自己有所缺失,对于他们长远的身心发展未必有利。

儿子另一就读名校的朋友说,孩子之前参加学校的社区服务活动时,到租赁组屋去为那里的独居老人打扫屋子、陪他们聊天。但有一名同学却中途离开了,做不下去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就住在隔壁座组屋同一类型的单位。当这位男生看到同学以同情的眼光,看待一二房式组屋的居民,有些甚至抱怨那里的环境肮脏、狭小和闷热时,不禁感到十分羞愧和难过。

听了这番陈述,我内心一阵酸楚,我们总该做些什么,让这些孩子不会那么难受吧?

教育部长王乙康之前在国会上谈到,我国通过唯才是用的原则和教育制度,确保人人都能力争上游,但政策的成功也产生一些问题,比如条件好的家庭能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另一些家庭则做不到,而且似乎比以前的贫穷家庭更难做到。

环顾我的中学和高中同学,当初求学时背景形形色色,但后来靠着教育得以提升,成为不同领域的专业人士。吊诡的是,我们享受了社会流动性的成果,却也因为运用赚来的财富,提供给下一代更丰厚的资源,深化了社会不平等现象。

南洋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张优远最近接受亚洲新闻台访问时说,当家长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孩子时,他们也在创造阻碍其他孩子参与游戏的规则。她自己就不让女儿上补习或增益班,以避免她享有更多优势。但是像她那样自我克制,会为其他孩子腾出竞争空间的父母毕竟不多。

社会不平等、分化的现象从来不是容易应对的问题。除了政策上的干预,我们这一代人,在为自己和下一代创造了更优渥的生活条件后,或许可以停下反思,能通过什么方式去完善社会,使曾经让自己往上攀爬的制度,能为更多人带来机会。

(作者是新闻中心采访副主任 onghy@sph.c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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