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一张张天真烂漫的脸庞，林老师暗想：能怪他们吗？
“老林，刚才你在上课，我从办公室帮你搬上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大蛋糕，你看看是谁送的呀？”教英文的梁老师对刚下课的林老师说道。
老林从事华文教学多年，是位高级老师，戴着一副度数不太深的黑框近视镜，不笑的时候略显严肃，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学生都有点儿怕他；但他上课非常有趣，因此学生们对他是敬而近之。同事们则说他是不怒自威。他与梁老师是中学同学，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谁呢？”老林有点儿纳闷。他从蛋糕盒里取出一张构图精美的卡片，摘下眼镜仔细看着卡片的内容，“噢，原来是她们两个。”老林嘴角带着笑意自言自语。
“看把你乐的，可以分享一下吗？”梁老师一脸羡慕地望着老林。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林老师把卡片递给梁老师。
梁老师双手伸出，做出恭恭敬敬的样子接过卡片，一看到卡片上密密麻麻的华文字，就喊了起来，“你这是故意为难我呀，让我这个英文老师读华文，明明知道我的华文是有限公司。” 梁老师一边自嘲，一边认真地读了起来，“亲爱的林老师，教师节快乐，为了给您一个惊喜……，好了，此处跳过几百个字……”梁老师直接念出了落款： “您的学生：雪婷。” 这时，其他同事已经围了一圈，凑热闹吵着要吃蛋糕。
“这里明明是一个人的名字，你刚才为什么说是‘两个’？”梁老师不解地问。
林老师还没来得及回答，年轻的音乐老师六月忍不住插话：“雪婷？是雪婷蛋糕店吗？”林老师点点头。“ 我知道，就在马里士他路，我在店里订过蛋糕，朋友推荐的，味道不错，听说生意很好。”
同事们一听，马上七嘴八舌地让林老师赶快切蛋糕分享。梁老师看着同事越围越多，“干脆，我们到staff lounge去吧。”大家一起拥入了教员休息室。看到大家或坐或站，众星捧月一般地望向林老师，梁老师忍不住冲着林老师：“好了，别卖关子了，告诉大家，雪婷是谁？雪婷蛋糕店又是怎么回事？”
林老师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梁老师，慢悠悠地调侃道：“卡片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可惜呀，那些字认识你，你不认识他们。”大家哄堂大笑。梁老师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老林调侃，他扫了一眼，见没有其他华文老师在场，便似乎有了底气，挑战大家，“你们也别笑话我，谁来试试看，把卡片上的内容读给大家听？”一看大家面面相觑，梁老师得意地笑了笑，冲着林老师眨了眨眼睛。
林老师一边解开绸带，打开盒准备切蛋糕，一边用他那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娓娓道来：“雪婷，其实是两位学生，一个叫雪怡，一个叫慧婷。她们上中四那年，我开始教她们。开学不久时，一次上课，叫同学回答问题，她们同桌，我就脱口而出，‘雪婷’ ，当时她俩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全班也跟着笑了起来。从此她俩就自称‘雪婷’。”同事们听了，恍然大悟，会心一笑。
林老师打开盒子，只见蛋糕上面写着“教师节快乐”，“来来来，大家见者有份。”林老师一边切，一边递给大家。梁老师赶忙说：“我来给大家分吧，你接着把故事说完，不然大家还是一头雾水。”
“好吧。”林老师接着说了起来，“她俩是咱们学校10年前的毕业生。”说到这里，林老师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圈。大家也互相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除了林老师和梁老师，其他人在这所学校教书的时间竟然都不超过10年。教数学的谢老师说：“全校好像没有几位老师在这里教书超过10年。”林老师脸上掠过一丝莫名的惆怅，继续说：“当时她们都觉得华文难学，而且没用，甚至想过放弃。可以说是我硬逼着她们学的，考试前做了很多练习。她们背后叫我‘魔鬼’。结果当年的‘O’水准考试，一个考了B3，一个考了A2，之后一个去了理工学院，一个去了初级学院，都再也没修读华文。”
教化学的温老师有点惊讶：“哇，她们居然跟我同届。挺懂得感恩的。”另一位年轻老师随声附和着：“是呀，现在这样的学生不多了。”林老师感叹了一声：“一言难尽呀。她们在卡片上说，两年前合伙开蛋糕店，偶然想到了我阴错阳差给她们的名字，就用作店名。没想到，生意还不错，特别是顾客中很多是香港、台湾和大陆的新移民，更喜欢用华语沟通。‘雪婷’开始没有信心，但是没有办法，于是赶快恶补，生意也越来越好。她们没想到华语居然有用了，所以感谢我当年逼她们学华文。”
同事们发出一片感叹声。英文老师凯文说道：“是呀，前几天我还在新闻上看到一个银行人力资源的高管抱怨很难找到华语好的本地年轻人，包括特选中学的学生，面试时讲华语都没信心。”大家沉默了。
“今年的第一节华文课，我跟你们分享一个故事。”林老师面对一班新的学生， 讲了“雪婷蛋糕店”的故事，班上先是鸦雀无声，接着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好像现在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讲华语了。”
“可是华语太难学了。”
“我妈说学好英文走遍天下都不怕。”
“反正我也不准备做生意，会不会华语无所谓。”
望着眼前一张张天真烂漫的脸庞，林老师暗想：能怪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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