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根”长久,此事古难全

←日本电影《阿伊努之森》少年(左)跟随亡父的好友进入森林。(互联网)
←日本电影《阿伊努之森》少年(左)跟随亡父的好友进入森林。(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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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影评

日本北海道阿寒湖畔的观光村落,经营纪念品店的阿伊努族阿姨Emi正在招呼零零落落的游客,跟正好回来的儿子Kanto交谈了几句。游客大赞:“你的日语说得太好了!” Emi竭力掩饰脸上的尴尬:“我很用功学……”其实,就在昨晚,她才去上成人阿伊努语课,竭力说着半咸不淡的母语。这是2020年电影《阿伊努之森》(Ainu Mosir)的情节。

阿伊努族是濒危的少数民族,历经日本百年的同化政策,纯种阿伊努人已经几乎消失。近年获得日本官方立法正名,拨款振兴文化观光,放宽对传统渔猎行为的限制;他们的传统舞蹈还在北海道举行的东奥马拉松和竞走的赛场亮相。

可是,像《阿》里的Kanto这一代人,又怎么看待自己的母族文化?他刚初中毕业,问他的升学打算,他说只要离村,去哪儿读书都行。或许,他觉得经旅游开发而焕然一新的家不再是家;自己好像生活在日复一日以族人的“文化躯壳”为游客“逢场作戏”的主题公园里。他热衷于跟朋友搞摇滚乐团,阿伊努文化不是他的菜。

通过牺“牲”与自然共存

单看这样的设定,观众大概会为此片打好“陈腔老调”的腹稿――民族文化兴亡,耆老有责,感化离心小辈,重新认识母族文化之美……可这不是《阿》片的处理方向。传统文化(尤其是这种粗线条的古老原住民文化)总有与现代观念冲突之处,正好让电影作者营造令剧中人两难的张力和反思,而非一味地为“民族的根”歌功颂德,坚持孩子们照单全收是义务,走过错过是损失。

《阿》片采取纪实白描的叙事风格,把戏剧暗流掩藏在北海道山水林野深邃而温婉的蓝、白与绿当中。饰演Kanto的少年演员下仓干人在电影前半段看似木口木脸没在演,但或许这是刻意处理。Kanto个性内敛,跟母亲及任何人没有什么大冲突,只是庸碌懵懂地过着青春期。他也不是讨厌阿伊努文化,只是漠不关心。片中他第一次现出笑容,是看到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的那一刻。

村中老大Debo是Kanto亡父的老友,坚持守护阿伊努生活方式,Debo带他到森林踏青,让他初次了解及体验阿伊努人对自然界的仪式性敬畏(传说,林间小径是衔接阴阳两界的通道),然后领他到林中豢养小熊的秘密基地,请他帮忙一起照顾它。Kanto对小熊一笑,表示乐意。

对自然的敬畏,与之和谐共存,是要通过牺“牲”换来的。Kanto不久就发现,其他村民开始轮流看顾小熊,按习俗一起抚养它两年,只为一个“与亡灵沟通”的终极传统仪式。这也是影片为何安排“杀入”一名外来的记者,采访Debo等村民,追问外面的世界会怎么看他们的习俗。这个习俗还要坚守吗?难得敞开心扉与熊为友的Kanto,终究得面对这一个残酷煎熬的成人礼。

纪录片风格,营造神话氛围

《阿》迷人之处,是不搞特效,超现实的情节或炫技式的剪接,单靠接近纪录片风格的叙事和映像,却能隐隐营造出一种神话般的,万物皆有灵的氛围。片中绝大多数的场景发生在观光村落及一般居民的生活设施里,可在戏开场不久,一老一少进入森林走一遭,之后即使镜头拉回村子里,我对这些场景的感知,却不再是刚开场时的“与文明世界接轨的阿伊努人谋生基地”,而是“被山水万物环抱呵护着的阿伊努人栖息地”。

接近片尾的森林仪式后的宴席,也是用映像叙事、写情的佳句。一个特写镜头对着熊首,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凝视着Debo,Debo回望而又似乎想闪避它的视线;这时熊的眼珠子出现宴席场地中央营火烈焰的倒影,诡谲又哀戚。

这是电影作者在表达对于这个习俗的立场吗?未必。眼中的烈焰可以隐喻愤怒,也可以寓意民族的火种;联结到片末,Kanto回到森林,在熊首指向的远处,晨曦的流光中,一只猫头鹰扑翅飞息在树顶——他仿佛看到了心中思念的亡父。

新加坡电影协会已在昨天向会员放映《阿》片。该片近期或有机会在本地院线上映或在线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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