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德国电影《教师休息室》（The Teachers’ Lounge）一开场的配乐响起，悬疑紧绷甚至惊悚的氛围贯彻全片，直至终结。
《教》不是一般的惊悚片，甚至和大家定义的惊悚相距甚远。让人战栗的不是恐怖音效或情节，而是人心。人类无法自控，走向自我毁灭的行径，让观者坐立难安，胆战心惊，却只能绝望无力。
德国土耳其裔导演兼编剧Ilker Catak（欧凯查塔克）把场景设定在一所普通小学，透过一件小事掀起惊涛骇浪。《教》在去年的柏林影展首映，并横扫德国电影大奖最佳影片、导演、剧本、剪辑和女主角奖，还在今年入围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自有其原由。故事看似非常简单，背后意涵却极其复杂沉重。
拨乱反正堕入泥淖
影片开始，学校接连发生盗窃事件，满怀热忱的新人老师卡拉诺瓦克（Leonie Benesch，莉奥妮贝尼希饰）眼见无辜学生遭怀疑，决定自行找出真相。她在没有经过批准授权之下，布局成功，用电脑捕捉到“犯人”身影，岂料事态发展失控，使得原本立意良善的老师进退两难，愈想拨乱反正愈是堕入泥淖……
学校是社会缩影。校长、老师、学生、家长均利用体制角力拉锯。没有大奸大恶，只有平凡人性。
何谓公理正义？或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大多数时候，利己即是道理。从各自立场出发，每一个人的反应、所做出的选择，皆合乎逻辑。校长与老师先入为主，学生们也早有定见，人人摆出激进战斗格。别人一定存有偏见，只有自己相信的才是对的，于是坚定贯彻信念，举起手指向旁人大声提出控诉。
本末倒置，混淆视听，真相，无人在意。自欺欺人久了，便是真的了。无需大时代大格局大事件，检视人性，生活日常最能清晰显现。
土耳其裔学生第一个被怀疑，卡拉也竭力隐藏自己的波兰裔背景，大家其实早已认清人心偏颇、社会存在偏见，种族歧视是全球当前首要议题。
对与错之间，法理与人情之间，言论自由与体制秩序之间，该作何取舍？做对的事，做个“对”的人，必须有所牺牲，而且所付出的代价超乎预料。坚持对错是非，似乎太天真。
老师诱导学生指证同学，无从阻止；自己疼惜的乖巧好学生被牵涉其中，也无力挽救；面对学生透过学生刊物的扭曲抹黑，只能百口莫辩。最讲道理的人最是憋屈，追求正义的后果，太沉重。
愈想让世界更美好愈感觉崩溃。理想主义大公无私者，在这个世界竟无容身之处。
现实中无力的内心写照
等一下！看电影的你我，是不是不该太快下结论？
毕竟影片中的一切，都是从卡拉的视角出发的。谁是小偷？谁存私心？谁在说谎？有人在串谋？我们看到的是陷入混乱甚至崩溃的卡拉的怀疑，尔后主观情绪不由自主地被牵动。
真与假，模糊难断。肩负着改变孩子们的命运的老师，自以为是无私天使，实际上呢？对孩子而言，会不会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强人所难的魔鬼？
到了最后，其实连卡拉自己也迷惘困惑。诠释卡拉的莉奥妮贝尼希把人物的精神状态，内敛呈现。表情不多，但内心的挣扎压抑不安惶恐愧疚痛心，却能有层次地细腻展现。让全班同学与她一起嘶吼的情绪宣泄后，下一秒立即恍若无事，影片当中最经典那一幕，不正是我们活在现实中窒息却无力的内心写照？
这个世界让人焦虑，人性让人烦躁，欲变却无从，该怎么做？能怎么办？令人难忘的是还有童星Leonard Stettnisch（莱纳德施特尼施）充满穿透力的眼神，大人们的脆弱阴暗，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一些不堪，是时候正视。《教》触及社会、人性、教育、阶级、种族、正义，没有结论，也不可能有结论。但执迷不悟的愚昧众生，能偶尔有这么一场对话、一次反思，已是深具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