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经典老电影隔了57年,该怎么翻拍才算不枉重来?德国名导Werner Herzog(维尔纳·赫尔佐格)1979年的《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Nosferatu: Phantom der Nacht,下文简称《夜》;本片另有一部小有差异的英语版本,称作Nosferatu the Vampyre),就此可供参照。
《夜》所据原作为1922年的德国默片《诺斯费拉图》(Nosferatu – Eine Symphonie des Grauens)。这部由F. W. Murnau(穆瑙)执导的开山祖师爷级恐怖片,故事基本上是经过重手改写的著名吸血鬼小说《德古拉》(Dracula)。赫尔佐格对它推崇不已,故此才有《夜》这部致敬之作。
新版(它相对于现今的观众固然不算“新”)选角要与旧版并驾齐驱绝不容易,尤其是旧版由Max Schreck(马科斯·夏瑞克)饰演的奥洛克伯爵,形象极其阴森诡异,早已自成永久的文化符号,翻拍要找谁去?好在赫尔佐格找上了现实中就已多少有点魔性的传奇演员Klaus Kinski(克劳斯·金斯基)。他饰演正名为“德古拉”的伯爵完全称职,而且还增添了“长生不死之苦”等新的面向,形象更为丰厚。女主角露西选用法国影后Isabelle Adjani(伊莎贝尔·阿佳妮),更是远胜旧版,其悠悠深情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高尚之美,最终走向悲剧性的收场令人倍感怜惜。
袭故开新
《夜》有好些看似有点莫名其妙的环节,其实都是为了保留或呼应旧版的某些细节或元素。拍摄本片,从节奏到思想,从画面感到人物的举止反应等,无处不面对两难——纯粹迎合新时代之习惯与想法,容易变得不伦不类;一味挟持新時代观众适应旧范式,则恐怕会显得既任性又脱节。这两端之间的矛盾要适度调和,非有过人的智慧和手段不可。
经过赫尔佐格调和的结果,足以纳入“百年100部最佳恐怖片”之列,但也不无应再斟酌之处。剧中借用镜子开展伯爵与露西初次见面的那一段戏,是绝对的经典,一步步叫人血液凝固;然而其中的互动和情绪特别被动、压抑——露西的丈夫乔纳森与伯爵的惊险交接,亦是如此——感觉上更接近属于19世纪的情志表现,对于21世纪的我们不免有些隔阂。伯爵“鼠头鼠脑”、散播疫病的形象源于1920年代德国的社会历史背景,原本是影射犹太人,暗含种族歧视的意味;赫尔佐格选择全盘保留,算是延续错误观点呢,还是深明影视工作者无力控制文化符号的未来演化?谁能说清楚呢?
《夜》深化了旧版《诺斯费拉图》似梦非梦的意境,在视觉上较着重于沉郁低回的广景氛围以及大胆的明暗分割,并用修士吟唱般的配乐加以烘托。旧版穿插生物学观察或生物纪录片式的片段,暗寓杀机;《夜》继承这一手法之余别有想法,生物画面更单纯,更具神秘感。此外,赫尔佐格还加笔强调了女人对男人失望,以至于不得不挺身背负重任的悲壮之情,甚至稍微抒发了导演自己的无神论观点。当然,本片的宗教观也没那么简单。露西嘴上表示对上帝失望,身上始终戴着十字架,而且她还利用了祝圣圣饼的神力,可见此中自有一番矛盾辩证,耐人寻味。
邪恶长存
《夜》最重要的一些新诠释,包括把吸血鬼也刻画为可怜人——正是因为有此先例,1992年的《吸血僵尸之惊情四百年》(Bram Stoker’s Dracula)才会把德古拉呈现为也需要被主角解救的痴情人。《夜》到了剧末爆发赤裸裸的深拥死亡的爱欲缠绵,其引人凝视与揪人心房之甚,无与伦比。露西出于爱的自我牺牲比旧版《诺斯费拉图》更觉悲哀,原因之一是因为由此得到的仅是有限的胜利。赫尔佐格选择改写乔纳森以及他疯疯癫癫的老板这两人的结局,表明邪恶并未被完全打倒,只是以别的形式长存于世,等于是悲观地推翻了旧版浪漫的光明与英雄(英雌?)主义。
我们若是细细对比这新旧之间的种种不同,或许能看出时代精神的变迁,这想来也是饶有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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