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语言。我们能重新开始。”妻子埃尔兹贝和拉斯洛说道。

当一个人被迫流亡海外,来到新国度定居时,他必须面对怎样的改变?在奥斯卡获得10项提名的《粗犷派建筑师》(The Brutalist,简称《粗犷派》)讲述的移民故事所要检视的,便是这种改变。出生于奥匈帝国的建筑师拉斯洛(Adrien Brody亚德林布洛迪饰)在二战后,为逃避纳粹屠杀而被迫独自一人逃到美国,他想在新的国家展开新生活,并把在祖国的妻子与侄女带来美国。

作为包豪斯(Bauhaus)风格建筑师的拉斯洛,他的设计一开始被实业家哈里森(Guy Pearce盖伊皮尔斯饰)嫌弃,但哈里森在调查他的背景后对他刮目相看,甚至邀请他到家中做客并给他发挥才能的机会,建造一座包豪斯风格的社区中心,也让他把家人接来美国。但是一家人团聚后,拉斯洛和家人所经历的不适应以及与外界的争执不断被激化,无法融入的感觉越发加深,他们何以为家?

创意受资本主义钳制

电影要呈现的不仅是新移民视角下的叙事,还有关于破碎的美国梦这一主题。电影开场由一个移动长镜头拉开序幕(无法不令人联想到由匈牙利导演Nemes Laszlo(内梅什拉斯洛)执导的《索尔之子》(Son of Saul)的开头),当拉斯洛乘船来到美国,他穿越黑压压的人群来到甲板,他所看到的自由女神像是上下对调的,一方面展现了这些移民抵达美国时抬头仰望天空的视角,同时预示着拉斯洛即将面对的美国(梦)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当他为哈里森盖社区中心时,设计理念不断被质疑、修改,他才意识到这些美国人在乎的只是建筑成本而非美学理念。

资本主义对创意的钳制本可成为电影更深刻的批判点。粗野派极简风格的建筑在共产主义国家二战后的重建中被普遍采用,而这样的设计在正处于资本主义黄金时期的美国显得格格不入。这种建筑风格上的意识形态冲突原本可以成为重要的戏剧张力,但电影却浅尝辄止。

此外,电影几乎没有对拉斯洛的理念有更多的着墨,让拉斯洛以近乎偏执的姿态去守护自己的美学理念,简化资本主义的剥削,更加结构性的症结反而没被指出来。《粗犷派》讲述一场关于理想与现实的拉锯战,但它沉湎于个人主义的理想乡,而忽略了真正让美国梦破碎的,是更庞大的社会经济结构。

非真正意义上的史诗

许多影评人都用“史诗”来形容这部影片,一方面其时间跨度长达数十年(1947-1980),也点出了美国目前正在面对的多项议题,其中包括对美国梦的剖析。除了时间跨度上的宏大和技术上的精巧(甚至有点过于匠气),电影在主题上剖析了美国梦,用小人物来表现时代的精神内核和阶级批判。令人惋惜的是,如此宏大的时代背景,导演把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拉斯洛身上,反而忽略了其他角色。

哈里森到建筑工地找拉斯洛,并邀请他共进午餐。(联邦影业提供)
哈里森到建筑工地找拉斯洛,并邀请他共进午餐。(联邦影业提供)

电影角色着墨最多的除了拉斯洛就是哈里森,便看不到更深层的精神面貌。其他角色如妻子伊丽莎白、侄女苏菲亚和美国非裔戈登几乎只是拉斯洛的衬托。因此,这部电影更像是拉斯洛的个人史诗,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史诗。

导演在疯狂世界完成独舞

《粗犷派》是自1961年Marlon Brando(马龙白兰度)的《独眼龙》(One-Eyed Jacks)后,第一部使用了VistaVision 70厘米胶片拍摄的电影,相较传统35厘米更大尺寸的菲林,VistaVision的视野更加广阔,在电影院欣赏的震撼感肯定是难以想象的。无论是影像格式的选择还是电影内容,观众都能看到导演对于艺术的极致追求。他就像电影里的拉斯洛一样,在疯狂的世界完成独舞。

但是,除了技术层面上的用心经营,作为一部史诗时代剧情片,《粗犷派》是否也将更大的问题藏在表层避而不谈?当人物仅仅是人物,而不是一个“人”的时候,电影这台造梦机器是否就会停止运转?在追求视觉震撼的同时,导演是不是忘了回头看一看他所创造的这些人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