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公器私用 正义难求

近年来，有一个词在国际政治话语中一再出现，那就是“武器化”。大家都在互相指责，说对方把某样东西武器化了。不管是货币、政策、公众舆论、人工智能，还是别的什么事物，无不适用，可能性无边无际。

法律和司法程序当然也在被“武器化”之列。Netflix 4月上架的印度独立电影《堂下何人》（Court: State vs. a Nobody）的故事，讲的正是对抗司法武器化的一场艰苦斗争。

本片可说是属于混合片种，前半部以爱情片的架势铺陈一对青年情侣（赞都和佳比莉）的恋情发展，并且埋下预示危难将至的伏笔，而舌战斗智的法庭剧要到后半部才真正开始。女方既严厉保守而又霸道的家人无法接受两人的恋情，不惜与警方串通，报假案，安排假证人，甚至促使控辩双方律师在法庭上互相配合，还特意援引特殊法令，一心只想治赞都“强奸未成年少女”的重罪。男方的一家人只是卑微无力的小人物，如何招架得住？

“毫无胜算的律师。无从发声的男生。毫不留情的体制。”——案子表面上有多绝望，本片的广告词句只用简单的三句话，就已描述得明明白白。

首次独挑大梁的小律师特贾在关键时刻偶然接手案件，努力为赞都求取公道，终于开始扭转乾坤。但特贾在此过程中也经历了本身的一些迷惘失落，不到最后不知道正义与真相能否胜出。

借刀杀人这回事在本质上已是心机阴险。利用财力与权势借“法”害人更是赤裸裸的公器私用，恶意扭曲法律和司法制度存在的本意与精神。我们看近期有大国领袖违情违理地援引200年前的战时法律来遣返大批的“非法”居留者，可以感受到滥用法制是多么令人气愤的恃强妄为。《堂》重点针对现实中印度司法界对特殊法令的滥用，不惜通过特贾的陈述，用直白的语言直接针砭时弊，显然是一部关心社会问题的有为之作。

然而，本片虽然有的放矢，却像是拍打老虎头上的苍蝇而已。剧中反派习惯性地与各方勾结，成其所欲，所反映的是更广面更深入骨髓的结构性问题。打了苍蝇，猛虎犹在，未免有点无奈的荒诞意味。

老实说，片中法庭上一来一往的辩护和反制未见特别精彩高明，根本无法与步步惊心动魄的一流法庭剧相比。特贾遇到问题，很多时候只是将先进国家司法程序中一些最基本的原则稍微落实一下，立时就迎刃而解，层次太低了。这里头与其说表现了个人的聪明才智，不如说暴露了印度（至少是当地小市镇）相关制度与程序高度的不健全、不合理。

我们更多的是得以欣赏片中人物的人格光芒。特贾内心几经挣扎之后，选择接下案子，为被欺凌的弱者出头，而赞都的朋友们为了他的事到处奔走苦等，始终不弃不离——这样的担当与友情于浊乱的世代何其可贵！

本片充满浓厚的平民生活气息，没有高不可攀的超人或者史诗级、神话级的盛大场面。这里只有普通老百姓日常的情感和痛苦，一般观众易于代入其中。《堂》画面清爽，剧情的推展紧密地环环相扣，前后精巧地递相衔接，节奏畅快爽利，而且取镜角度灵动多变。单看这些优点，我们就已经很难想象本片是导演Ram Jagadeesh（拉姆贾加迪什）的处女作。《堂》发片至今不到两个月，风评不俗，票房收入据说已经超过制作成本的11倍，确实有它的几分道理。

此外，Priyadarshi Pulikonda（普里亚达希·普利孔达）饰演特贾，不仅样貌温润而正派，还把小律师的专业性和人性两个方面都演绎得恰到好处。他穿上律师袍，总是沉着冷静，戳破案情疑点时字字直取要害，力避戏剧性的夸张造作；脱下律师袍之后，每每又有他青涩可爱的一面，处理案子的同时，人也在不断长进，真是孺子可教。现实中若真有这样的有为青年，似乎很值得结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