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21到2022年，国际成人动画短片合辑《爱、死亡与机器人》（Love, Death + Robots）在Netflix推出了第一至第三辑，我都曾予以评讲。第四辑于上个月出炉，我当然要再续前功，不容放过。
明显的衰退
这一轮的NSFW（Not safe for work，指公众场合不宜观看）动画盛宴依旧包含了多种不同的风格与题材，以10部短片带来奇幻、科幻、恐怖惊悚及喜剧的体验——果如其名，有爱，有死亡，有机器人。然而，跟以往相比，第四辑的内容较为单薄贫弱，有负期望。
以《无法停止》（Can’t Stop）这一部为例，它全无剧情，纯粹是牵线傀儡版的一段红辣椒乐队（Red Hot Chili Peppers）演唱会“现场”音乐视频。它只能取悦该乐队的粉丝，在整个“爱死机”系列当中特显格格不入，无疑为滥竽充数。何不干脆剔除呢？
《与微型物的近距离接触》（Close Encounters of the Mini Kind）跟第三辑的《迷你亡灵之夜》（Night of the Mini Dead）是同类理念、同一手法的产物，同样就是将一个地球末日的激烈过程迷你化、荒诞喜剧化，高速推展呈现。《迷你亡灵之夜》当初还挺有意思的，岂料到了今天却再没有新的想法，仅仅是换掉一层表皮，冷饭回锅。可叹！
《奇克信教》（How Zeke Got Religion）讲二战时期飞行员秘密出动，在空中与恶魔般的怪物生死纠缠。经过一轮极度血腥、所谓恐怖以及对宗教的否定之后，我们仿佛只是看到了从1983年《阴阳魔界》（Twilight Zone: The Movie）到2020年《云中阴影》（Shadow in the Cloud）多少部旧片的肤浅合体，心里空空洞洞的，一无所得。何苦来哉？
还有就是《霸王龙的尖叫》（The Screaming of the Tyrannosaur）。这一部中英双语的科幻动作短片讲外星角斗士驾驭恐龙，为娱乐权贵作殊死战斗，招引了不少中国网民的恶评。大家嫌里头的汉语说得太生硬，说不过去；说它结尾来一段唐诗（李白的《月下独酌》），太莫名其妙；说它以华人为贱奴，“有辱华嫌疑”。其实，说“辱华”未免有失公允，是以管状视野把美式“包容性”误看成政治暗器了。本片更核心的问题依然是：套路太老啦！
有网民说“爱死机”第四辑让我们明显地察觉到一个全球性的问题——“想象力的枯竭和缩水”。想不同意都不行。
自嘲与自毁
10部短片底下有两条时代脉络荦荦可辨。其一为当今发展国家普遍少子化之际，人们生活中对宠物的容受与心灵寄托。这在《蜘蛛玫瑰》（Spider Rose）中，表现为外星宠物对一个复仇者的疗愈与拯救。至于《另一个巨物》（The Other Large Thing）和《潜行者》（For He Can Creep），涉及的宠物都是猫。前一部比较幽默，从猫的角度刻画人类何其丑恶可鄙，并且又结合我们对人工智能发展的忧虑，铺展世界末日的一种可能性。后一部则相对复杂，主要是围绕着18世纪英国诗人克里斯托弗·斯马特（Christopher Smart）和他有名的《吾猫杰弗里》（For I will consider my Cat Jeoffry）大做文章，讲群猫如何与魔鬼战斗，保卫诗人的灵魂。这一部算是有点创意了，但其文化指涉繁密，要求观众对文史背景（包括《圣经》）先有一定的了解。
另一条脉络，是以高度自嘲的姿态，笑看人类（因为愚蠢乱来或其他原因）自取灭亡。如上文谈到的《与》、《另》，还有《各各他山》（Golgotha），都搭上了这条线。《各》还不惜兜几个圈子，告诉我们：灭亡的远因早已种下，如今说什么做什么都已无法挽回。这条脉络透露出人类如今对未来深刻的悲观态度，以及对集体“咎由自取”的痛斥。头脑清醒的人看了总觉得不安。
10部之中最好笑的是《智能家电，低能主人》（Smart Appliances, Stupid Owners）。它没有一以贯之的故事，只是串连了几件电器拟人化的怨言，表明使用者何等可笑可恶。此中当然也尽是人类的自嘲，但10部之中居然以这一碎片化的简单小品最有观赏价值，想来令我倍觉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