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现今处于人工智能如脱缰野马般高速发展的重大历史时刻,人们对强大的新科技抱着既兴奋又担忧恐惧的心态。美国科幻电影《窒友梅根》(M3GAN)于2022年岁末推出,正是应运而生。剧中的保姆兼儿童玩伴梅根似人非人,开始时还颇有用处,但它始终只是个硬性执行程序的机器人,逐渐变成罔顾常理、道德与人性的怪物。梅根对自己照顾的对象以及其他人构成威胁,搞到最后大家不得不把它铲除。这样的21世纪版《科学怪人》的剧情,当然是人工智能恐惧症的一种反映。
到了今年,续作《窒友梅根2.0》(M3GAN 2.0)上画,倘若仍然挥舞当年的老板斧,就是辜负了“2.0”所表示的升级之意,徒然浪费观众的时间。幸好编剧兼原导演Gerard Johnstone(杰拉德约翰斯通)确有努力求变,不至于傻乎乎地自守其拙。
更搞笑更可爱
《窒2.0》被片商归类为恐怖片/惊悚片,其实挺不恰当。它应该属于类似“魔鬼终结者”系列的科幻动作片,只不过它舍弃了魔鬼终结者硬桥硬马的钢铁雄风,换上牙尖嘴利的“机灵小鬼”模式,塑造出比原版梅根更搞笑更可爱的机器女娃娃形象。
原本已经毁掉的梅根这回在原开发者手下“复活”,只因为必须借助它去对抗更危险的敌人——一台以梅根为蓝本而设计的,用于军事行动的成年版机器人艾蜜莉亚。这当然带有“以魔制魔”的意味,但剧情往下发展,实际上没那么简单。部分原因是因为梅根沉寂了一段时日,似乎已经“进化”了,“成长”了,故已“改邪归正”。此中是真是假的疑问,给剧情的开展带来了一点曲折的张力。
本片除了适度的搞笑与可爱之外,还注入了闪亮的科技华丽(tech glam)和唬人的技术行话(technobabble),并又不无聪明地配以分量充足的迅猛搏斗。调配出来的结果是:《窒2.0》作为一部商业化的通俗电影,虽然不少环节百变不出所料,整体上还算有足够的娱乐性而又不至于肤浅得可厌,比《窒》好看。只是梅根的“改邪归正”有多少说服力,恐怕是见仁见智;剧中几个重要场面透出了一定的低成本感,实在不应该;有些环节,如刺杀中国大使,艾蜜莉亚的落败,梅根无形且轻松的多次跨机体跳跃等等,也未免有点太轻率太儿戏。
排斥非黑即白
《窒2.0》的一大妙处,是抗拒单纯,总要层层叠叠,正反交错。一连串实有及想象的计中计且撇开不谈,本片显然故意排斥非黑即白、正邪了然分明、“机械vs人性”等过于简单的看待事情的角度。我们看到的是:机器人趋向人性化表现(包括情急之下爆粗口,以及在舞台上因为一时得意忘形而犯错),而人(包括所谓正派人物)偏又趋向“邪恶”机器的思维。舞台上的真人舞蹈员在扮演机器人,身为机器人的梅根一度混入其中,假扮扮演机器人的真人,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甚至连在《窒》出现过的梅根温柔歌唱之举,在《窒2.0》重演时还要予以后现代式的超然否定,不再陷入一往无复的感动。
这一切无非显出了时代的烙印:世界当下面临的大问题都极为错综复杂,我们再也无法乞灵于纯一无杂的处理方式。似乎只有劣等政治家才会继续挂起简单一刀切的所谓“解决方案”来迷惑民众。
早在1973年,波兰科幻名家Stanislaw Lem(斯坦尼斯瓦夫莱姆)的短篇小说《猎捕》(The Hunt)就已经讲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故事:宇航员珀希在月球表面参加了搜寻及猎捕暴走机器人(所谓的“塞陀”型号)的行动,但在找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却被远处的同伴误认为机器人,险遭射死。正当珀希处于万分危险,隐藏在山崖阴影中的塞陀不知为何竟然射击糊涂射手的车辆,阻止了误杀的悲剧。此时,反而是趴在地上的珀希一时慌乱,错误地启动激光,把塞陀劈成了两半。结果,他终生都在怀疑塞陀当时心生慈悲,有意救他一命而被他误“杀”。
关于人工智能的问题,《窒2.0》清楚地提示我们:人机同行,一起演化,是无可避免的道路。面对山崖中那模棱两可的身影,我们不能只有逃避、扑杀或妖魔化的反应,恐怕终须向它伸手,共同摸索新的共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