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第一次陷入一段狂恋时的自己吗?

Dag Johan Haugerud(豪格鲁德)今年凭《性梦爱三部曲:梦》(Dreams (Sex Love),简称《梦》)在柏林电影节拿下了金熊奖。就读高中的尤汉娜(Ella Øverbye艾拉欧弗比饰)爱上了新来的法语课老师乔安娜(Selome Emnetu莎洛梅艾奈图饰)。在陷入对乔安娜的狂恋中,她把自己的爱欲化作文字,将情感经历以及遐想书写出来。外婆和母亲阅读后先是感到惊慌,但随后和尤汉娜确认里面的部分幻想为虚构之后,两人开始认可尤汉娜的文笔,甚至鼓励尤汉娜出版这部作品。

相较于前两部《性》和《爱》对于情欲的激进讨论,《梦》中对于情欲的讨论更为纯粹和朴素,但是在叙事结构上采取比前两部更为复杂的套层元叙事。私人(主角的自述)和公共(母亲与奶奶的对话、书籍的出版)的叙事层层交叠,描绘了暗流涌动的爱欲以及不同世代对其的理解。在《性》里,书写成为了疗愈的方式;《梦》所强调的书写除了具备疗愈的性质,同时也提醒观众要注意文字乃至于影像的欺骗性质。

将文学欺骗性转为影像策略

《梦》里面所讨论的欺骗并不是直观的欺骗,而是语言的欺骗性质。观众在电影开场的20分钟,听尤汉娜娓娓道来她对乔安娜的暗恋和喜欢,直到她去了乔安娜家,叙事忽然快转到一年后,观众不知道在乔安娜家发生了什么事。

在电影的中段,之前中断的叙事再度回归,观众开始得知那晚在乔安娜家发生了什么事:乔安娜教尤汉娜编织毛衣,而尤汉娜则编织她对乔安娜的狂想。这时,观众开始对这段再现起了疑窦,怀疑这段描述是不是真的。《梦》将文学的欺骗性转译为影像策略,通过非线性的套层元叙事来操弄时空,让观众对所建构的事实逐渐产生动摇。

除了影像上的转译策略,电影也揭示了爱情里的自我耽溺和自我欺骗。在《梦》里,尤汉娜把她的情感投射到一个沉默的他者身上,她把所有欲望、幻想和真实都埋在她的文字中。在这样的一段关系里面,被投射的客体缺乏了主体性,乔安娜在这个关系里面是沉默的。她们并不展开对话,而是尤汉娜单方面的凝视。

在阅读了尤汉娜的作品后,乔安娜对这样的凝视感到些许不适,因为她成为了一个沉默的客体,一个以她的名义存在但却不属于她的幻象。也或许是这个原因,尤汉娜并不愿意在作品出版后,亲自去见乔安娜,因为她也清楚意识到了,那个存在于文字中的乔安娜只是一个由她的欲望堆叠出来的他者,这让他者迅速地消逝。

看见那个青涩的自己

《梦》的美妙之处在于让观众看见了那个青涩的自己,看见了一个正在学习如何爱人的人。《梦》所要讲的不是师生恋,而是自我如何在他者中死去,最终迎来自我的重生,让观众看到爱的馈赠。因此,《梦》放置于三部曲的脉络来看,无疑是最纯粹干净的一部。

在《性》中,观众从一个出轨的故事看见了婚姻的脆弱,以及性与爱分离的可能性。《性》无疑是最感伤的却也最清醒的一部,它审视了当代社会的爱情观念,去探究爱情里最脆弱、依随的一面,以及爱所带来的伤害。《爱》也延续了对于性爱分离的讨论,但却更从内心的层面去剖析爱的可能与不可能。

在谈及三部曲的观赏顺序时,导演说过《梦》不应该是三部曲的结尾。在挪威,三部曲分别是以《性》《梦》《爱》的顺序先后上映。《梦》在新加坡为三部曲打头阵,是一个很温暖也很甜蜜的开场白。它可能会让我们回想起,我们每个人都曾是尤汉娜,我们都曾经用力爱一个沉默的他者,也曾将自己的情感编织进一个无法回应的幻象里。也只有在记起了这些最纯粹且美丽的过去后,我们才能面对之后的迷失与失落。

(本片目前于The Projector放映中,《性》与《爱》也已经通过审查,有兴趣的影迷们请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