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跟我一样，19年前观看《魔幻迷宫》（Pan’s Labyrinth）时才第一次真正地被他吸住眼球，欣赏片中悲哀、残暴与童话意趣的奇妙结合。

也许你跟我一样，后来看他的《地狱怪客Ⅱ：黄金军团》（Hellboy II: The Golden Army），看地狱怪客的“死亡”化身像巨型黑天使般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叫女主角选择“生”或“死”，为之拍案叫绝。

也许你看了《水形物语》（The Shape Of Water），发现他再循环了《地狱怪客》（Hellboy）中的人鱼形象，怀疑他开始有点江郎才尽。

也许你最近听说：他对电影史上已经拍了无数次的《科学怪人》（Frankenstein），又增添了一轮新的诠释。

我说的他，当然就是名震好莱坞的墨西哥制片人Guillermo del Toro（吉尔莫德尔托罗）。Netflix的新纪录片《吉尔莫德尔托罗：血色美学创作路》（Sangre del Toro）以漫谈形式探讨这位大师的电影灵感来源和艺术理念，主要由他对着镜头亲身自述，无疑是帮助世人了解其艺术历程的重要记录。

抒发个人怀旧怀乡情思

德尔托罗在本片中仿佛延绵不尽地抒发了个人怀旧与怀乡的情思，发乎自然，显出他有血有肉，植根人间的一面。从全片的语境来看，他是在回视本源，试图在不同层面上理出贯穿一切的脉络，说明他那套独特的电影创作风格（包括他所设计的那些样式百变的怪物）从何而来。

德尔托罗的这一番自我挖掘挖得很深，不仅圈出了童年教养、早年经历以及影响他的许多老电影和电影大师，还扩大视角，分析了源于民族、宗教与文化特质的因素。

在此方面，他谈到了墨西哥文化的特点，日本的鬼魅文化，轻描淡写间一语中的，而且更令人惊喜地让日本恐怖漫画名家伊藤润二现身，点出两人之间如何互相影响。谈及天主教动人心魄的所谓“怪物性”，则让我们无法不联想到知名学者Slavoj Žižek（齐泽克）的《基督的怪物性》（The Monstrosity of Christ: Paradox or Dialectic?）一书。

《吉》顺着“恐怖”／“怪物”这条线索往上追溯，甚至已触及生死问题，存在主义式“自我”问题的抽象哲学领域。片子于此虽然浅尝辄止，但我们已能领略到名导演、名编剧背后实有他颇不简单的思想淬炼。

本片片名“Sangre del Toro”字面上的意义为“公牛之血”，原本指一种红酒，同时又表示“德尔托罗的血液”。这当然是扣紧了名导在片中所说的一句话：一个人永远无法脱离自己的根，它渗入唾液中血液中。他说“你总是背负你全部的本源（all your origin）来观看世界”，尤其耐人寻味。

从小木偶到不腐圣体

《吉》有如异常绚丽的万花筒，在意念上把八竿子打不着的千百种事物联系在一起，在视觉上又密集地聚合了各自精彩的巨量物象、意象与文化符号，从《木偶奇遇记》到“不腐圣体”（incorruptibles）到畸形婴孩，仿佛无所不有。本片的启发性和趣味性因而特别丰富。

然而，《吉》因为在结构上大量穿插了较为骇人的电影片段和文物画面，本身就有点恐怖片的气息，有些观众可能会感到不舒服。

令我欣慰的是：本片到了结尾，又回到了生死无常、灵肉关系的课题上，德尔托罗顺势引了一句诗，表明在拨开奇诡莫名的幻怪杂陈之后，看到的无非是对生命的热爱。因为有此一拨，因为到了最后敦促大家抓紧生命，《吉》大概还不至于完全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