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已七张,袁琼琼对生命仍然有很好的胃口,深懂苦中作乐(包括自嘲)可以有多疗愈,这种幽默不时叫我想起佐野洋子,虽然后者看待自己命运的眼光更生猛一点,巴辣一点,甚至刻薄一点,从不手下留情:获悉自己只有两年可活,折磨了她十几年的抑郁症竟然好了;即使罹患癌症,也要继续追看韩剧,看到下巴脱臼;对新科技手足无措;对帅哥医生更手足无措,还好还会打扮得漂亮一点去挂诊;虽然有儿子但坚持独居,出门在外习惯观察人间,“看到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正在约会!活生生的人真的太龌龊了,我好像看到了大便。当然我自己也是肮脏的大便”;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的她去老人院探望失智母亲,对妈妈说:“妈妈你都活了90年,也累了吧?想不想去天堂?要不要一起去?不知道天堂在哪里?”母亲也不是省油的灯,回答:“搞不好就在附近。”有时候我觉得她笔下那只活了100万次的猫根本就是在画她自己嘛。

袁琼琼荣获九歌年度散文奖的得奖感言《鲸落》则让我想起了西西。我还是20出头的时候,曾经很喜欢看西西的得奖感言,那段期间大概是西西写作生涯中最灿烂的一段岁月,获奖屡屡,虽然从未出席任何颁奖典礼,但这不意味着她不重视人家对她的眷顾,每篇得奖感言她都写得非常用心,一以贯之别出心裁,可惜连何福仁主编的一套四册《西西研究资料》都没有收录,对我而言实为遗珠。

很记得有一次她获得了忘了是什么奖项,当时刚好碰上奥运期间,西西那篇得奖感言先写奥运选手的运动生涯有年龄限制,一般很短,转而庆幸自己从事写作,当然写作寿命也会有完结的一天,但是毕竟比奥运选手的运动生涯长。没有痛心疾首,没有高谈阔论,没有洒狗血,没有斩鸡头,而是捉住一个跟文学没有直接关系的点子,慢慢绕着这个点子叙述开来,再连接到写作这回事上。袁琼琼的《鲸落》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