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宋淇第一封给张爱玲的信，引柯灵文章《聊赠一枝春》其中一段，按语包括“这位老先生同你姑姑一向有来往”，口吻不客气，接收器敏锐的读者对照1992年1月23日叮嘱“在柯灵前千万不可提我的名字”，当然会心微笑，不过柯文最引起我好奇的是“《金锁记》已搬上银幕，我昨天应邀看了试映，基本符合原作精神，只是片名改为《昨天的月亮》”。奇怪，我这么留意张系新闻，且又是半票影迷，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只知道40年代末张亲自改编剧本，内定桑弧导演张瑞芳饰演女主角曹七巧，后来没有开拍——当时谣言满天飞，指根正苗红的张瑞芳发觉班底有背景不良分子，因而托病辞演，茅头直指“汉奸妻”。桑弧老友唐大郎看不过眼，在日报写了篇《放出良心来说话》为张爱玲辩白，可是形势比人强，终于夭折。
上网搜索，找不到《昨天的月亮》，心想会不会宋先生抄错名字，企图打捞柯灵原文，结果也没有收获。1988年3月6日张的信，说姑姑托人传话，收到西安制片厂来函，“张爱玲女士的小说《金锁记》，现已由我们改编为影视文学剧本”，4月2日宋淇复“信中所说大陆要拍《金锁记》片集，只能置之不理”——那么不是电影是电视片集？但吴天明任厂长的西安制片厂不是只拍电影吗？再搜，仍然一无所获。
关于《金锁记》，《张爱玲往来书信集》最醍醐灌顶是1975年11月12日写给宋淇的这句：“你拟的改编电视剧的办法再妥当也没有……《金锁记》与《怨女》可以参看，因为后者多出早年部分，本来是电影剧本。”一向只知道她到了美国，用英文将《金锁记》扩充成长篇，最早叫“Pink Tears”，后来正名“Rouge of the North”，跟着再用中文译写成《怨女》，没想到原来《北地胭脂》的枝枝叶叶，摘自1947年在上海编的剧本。其实比较聪明的观察家，或者很久以前已经猜到了，我们这位文字界忠诚环保分子，非常善于“废物利用”，创作原料一再循环，肯定不会忽然把写好未拍的剧本丢进垃圾桶，从大陆出来纵使没有随身携带，人肉文件不会没有储存，十年八年后记忆犹鲜，对着稿纸一挥而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