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介:耄耋戏墨人

陈正书法,笔端墨痕透出的是生活碰撞下的真性情。(作者提供)
陈正书法,笔端墨痕透出的是生活碰撞下的真性情。(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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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陈正交往,容易忘了距离。那副随意而活的心性,无挂碍,让他蘸墨写意,也没了正经八百的刻板心思。

浮生尘世几十年,琴棋书画这大雅之事,我样样缺。琴棋与我无缘;书画则止于观望,不过是个不识章法的市井闲观客,偶尔碎碎念两句看字的感觉。三十余年前我游荡上海,结识一名同龄人,偶然聊到写字的事,他兴冲冲拉我上家门,出示了他一眼结缘的大西北年轻书家的新书法,鲜明的风格,一看就爽心,让我感知戏墨人有了尝鲜的意愿,生出自由心,就能为宣墨注入新元素,焕发新生机。

本土的芳墨群中,喜欢自由走笔的,年庚八十有四的陈正是其中一人。我第一次见识他的书法,是35年前“春到河畔迎新年”的墨迹首次在灯柱上飘扬时,直幡上的字布局出位,有小感动。以后与他接触多了,方知滚滚红尘里,他是一介性情中人,活得随意,不流俗也不自居。到了耄耋之年,他依然手执狼毫,舞墨而有所得,自谦“充其量是个戏墨者”,我喜欢这种表达。

戏,值得细细玩味,它深含诙谐的趣味,裹着若干善意调皮的戏谑。37年前,我在北京荣宝斋闲逛,墙上一幅木板水印与我对上了眼,一见动念,将它买下。那画构图简约至极,但见一根鱼线垂直而下,数尾小鱼围绕,画纸上不见水纹,我读之却心起微澜,都因右上角的题款,十分点睛:“小鱼都来 九十一岁老人齐白石戏”。“小鱼都来”四字,配上画面,“戏”得太神,点活了老来童心,清澈澄明。作画而能抒臆,彰显垂钓洒脱的赤子之心,是生活修行得正果。那种奥妙,只能意会,多做解释,却嫌多余。

返老还童在于趣。趣,是一种修养,没有慈悲喜舍,没有豁达之心衬底,来不到这地步。与陈正交往,容易忘了距离。那副随意而活的心性,无挂碍,让他蘸墨写意,也没了正经八百的刻板心思。戏墨玩字,也是一种书写态度。他玩得自得,也有心得。他戏墨兴起,会托损友送来不具规格的小卷,短短数字,挥洒他的创意心情。当写字有了生活情趣,脑门洞开,就海阔天空了。

看字于我,纯属个人嗜酸好甜。对书法技艺,我无所知也无所长,是外行看热闹的一类,因此无能顾及技法,只能往书作字句里寻欢。本月初开始,耄耋之年的陈正迎来了收割季,百胜楼的“潮·美术馆”推出“花月”陈正书法展,至25日止,我去了一回,在他的字里找到了欢喜心。

站在“花月”书法展的作品前,很有阅读感。精彩不光来自作品的字体风格,展品所书写的字句内容,互为映现,让读字人脑海瞬间浮现了斑驳的思维光影。陈正书法作品里的字句,以佛系的生活感悟为多。他所摘折采收的字句,多是人生思考的沉淀。墨蘸宣纸墙上挂,迎脸而来的是“酒 来一杯”“听香”“好景君须记”“笨鸟先飞”“吃亏是福”“爽心”“精气神”“回家了”“安得尽如人意”“养福”……等等斗大的字,仿佛信手拈来,当下牵引你的思路,一道品味走过的人生旅途,滋味如何,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陈正痴迷读书写字,倾心无拘无束的自在,狼毫在手,书法成了他的生活抒怀,捡拾所得,不是经国济世、伦理道德的价值,而是茶米油盐之上的乐趣。生活于他,是“戏”,蘸着一点心无所恃,一点善意的“不正经”。他服膺苏东坡“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的创作态度。他说:“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书法家,充其量只是一个戏墨者。”因此,他的书法,并不刻意于书学技艺,他更在乎“笔势”与“意”的创造追求。

阅读陈正刚出版的《正书雧》《我·报馆·戏墨》这篇序文陈述了他与报社生涯、习书戏墨的欢喜因缘。序文一侧附着他的一幅字,我以为是陈正本性与书法现代感的交织体现。作品的正中主体,是浓墨由上一竖拉下形成的一管毛笔造型,从右至左,铺陈着参差错落的两句话:“就凭这一支秃笔,又能写世间多少不平事”,落款有“庭事困身有感而发”,笔端墨痕透出的,是生活碰撞下的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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